“可是我出来了,怎么找到你呢?”我急忙问。

我被他一打岔,回到了现实,立刻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乌云霎时间笼上心头,哪里还有心思欣赏风景?

他轻哼了一声,道:“这人的野心不小,他本身力量不弱,却希望我跟葛尔丹来个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人之利。这种小把戏,又怎能瞒得了我?如今我就跟他耗着,蒙古草原的事情,就让蒙古人自己解决,我要做,便要做那螳螂之后的黄雀,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夜里,康熙的病有些沉重,我衣不解带照顾着他,两天下来,不论是他还是我,都轻减了许多。其间大小官员和蒙古王公都曾来觐见探望,包括策妄阿拉布坦,但我心里除了莫名其妙的不舒服外并没有其他的感觉。一来他确实并没有给我造成任何实质上的威胁,所有的感觉都来自我的臆测;二来我照顾康熙尚且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管他?

我心里一暖。爸爸年纪大了,总是说过想要我快点回去,我却想先在这边挣点儿钱,这样的我,是不是太不孝了?

那御林军领命去了。不久便见策妄阿拉布坦带头,几名蒙古王公徒步空手走了过来。晋见皇帝,臣下自然不能骑马,兵器也是严禁携带的。

他乖乖地躺了下去,却一把将我抓进怀里,笑道:“咱们一块儿睡。”

但用不着月梅打探了,因为那站起来争辩的蒙古人自己已经说明了一切:“老子从蒙古千里迢迢来这里,一路上吃的东西简直就能淡出鸟来!若不是主子说你们这‘元华饭庄’如何好,就算老子自己动手做也不会来受这活罪。什么‘天下第一饭庄’?呸!连全羊也没有,叫我们怎么喝这茶砖?”

三个蒙面人围攻郑睿一人,打得难解难分。郑睿本事不小,以一敌三也毫不退缩,但他身体刚刚复原不久,不擅久战,慢慢地便也有些吃力。一个闪神,身后一人突然向他背心递出一剑,他被前面两个人缠住,脱身不得,眼看便要中招,却突然横里穿过一把剑来,挑开了那背后的攻击。郑睿双掌齐将前面两人逼退半步,抬眼觑去,竟然是容若敢来解围。如今形势严峻,我们双方只能联起手来,否则凭容若一人,绝不可能带我和月梅突出重围。

我心中重重一震,不知如何接口。

那女子愣了一下,沉默了一阵后说:“我并未拘禁他们,若是你在我的人陪同下见他们也不是不可以,但却不能让他们自由活动。”

“出什么事了?”我也吓了一跳,如今还有什么消息能够令康熙吃惊成这样?

康熙不由得怒火冲天,再次下令:“把这些逆贼都给我抓起来!!”

我强打起精神看着他,他问候了我,便站在那里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浑身抖,惊惧地迎上康熙阴冷的眼光,挣扎的动作由小到大,简直是在拉扯了,却一点也挣不开他,他手上的力气好大,抓得我好疼,是怕,也是疼,我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我回想着郑氏家谱,奇怪道:“郑经不是还有个大儿子么?怎么不是他继承王位呢?”

不一会儿,正在讨论中的几人似乎碰上了什么瓶颈,只见波利马急得指手画脚,一旁的通译满脸通红,康熙和姚启圣则是满面疑惑。

康熙摆摆手道:“不妥。此次朕微服出巡,知者寥寥,如果此时惊动官府,不但一切安排全部作废,还弄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康熙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理。这回我们出来,自然不能只是在大城里、光鲜亮丽的地方转悠,什么地方都要去看一看的。”

我也是高兴的,能够出宫去透透气,还是远离各种束缚的南方,实在是太难得的机会了。抿嘴笑着,我说道:“谢皇上恩赐。”

他用复杂的眼神审视着我,缓缓说道:“静茹,果然是你。那晚我一见你的面容就愣住了,但你太过年轻,让我不敢确定。及至后来你助我们逃脱,我才敢肯定是你。十二年不见,你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胤礽如今六岁了,跟他父亲当年一样,也是个聪明剔透的小孩儿。康熙多少对赫舍里有着歉疚之情,加上他确实聪慧可爱,所以是极疼他的,不仅前些年亲自教他习字,今年又特别请了大学士作他的师傅,如今他的学问底子已经颇有基础,加上前不久他已经开始习武,进展颇快,不由令他的父皇大为安慰,也更加喜欢他。

我感觉到康熙正在探视着我,不禁心口一阵紧缩,不知道这个英明睿智的帝王是否看穿了我的蹩脚演技。然而他看了我一阵,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淡淡对侍卫统领道:“令九门提督封锁城门,严加搜查。只是……不要太过扰民。”

我呵呵一笑道:“皇上,乾清宫家宴时时可设,况且皇宫规矩众多,又哪里算得上赏赐了?”

“这……”我一脸为难。且不说要我保护自己情敌的孩子,便是我的身份也由不得让我照应一位皇子啊!我看看康熙,只见他正一脸震惊看着赫舍里。

我走上前请安道:“奴婢见过裕亲王。”

他惊恐的眼神逡巡在我的表情和眼波之间,越来越阴暗,越来越沉痛。然后,缓缓地,仿佛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宝,他将我搂进怀中,声音里是我从未听过的沉重,夹杂着颤抖的嗓音:“你一直不愿进宫,是我硬把你拉进来的;你不愿看到我后宫佳丽三千,我却任性将你强留在身边,自私地不愿去体会你的哀戚。然后,我又为了自己任性地伤害你,让你为了我的自私而心伤。我爱你,却也是我亲手将你推开,将你爱我的心扼杀。想要让你接近我,却终是让你渐渐远离了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敏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池子的水并不深,但初春的季节仍然寒彻心肺。皇家的池子因为有专人打理,并不怎么结冰,我却因此受了活罪。我从池子里爬起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被冷风一吹更是冷到骨子里。身上湿淋淋的,不由全身都哆嗦起来,左脸的火辣辣跟身上的彻骨寒冷交织在一起,滋味说不出的难受。

拿起了自己的一份,我识趣地转身回房,然后听见身后响起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最终恢复我来到之前的喧哗。他们佐餐的八卦想必跟我脱不了关系,但我如今也算“落难”了,他们没有对我落井下石已属不易,只有背着我说些八卦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我心里轻轻一叹,强笑着说:“奴婢不是一向都在皇上身边么?”

我应道:“太皇太后,以奴婢探听来的消息判断,晚动不如早动,原因有三。第一,三藩现在的实力雄厚,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以后就会衰竭。如果时间拖得太长,反而恐有助长贼势的疑虑。第二,大清入关已经二十余年,但眼下王公大臣们多贪图享逸,时间再长一些,到时候能够几人敢于奋勇抗敌实在难以预料。第三,据奴婢所知,如今天下太平,百姓们都想过个平安日子,如果三藩作乱,必然殃及百姓,与天下离心,朝廷顺应天意,未必就会失败。”

我淡淡地笑了,说道:“在宫里,或多或少是要改变的,裕亲王对这点再清楚不过了不是么?”

吴应熊呵呵笑道:“曦敏姑娘可别笑话我了,我找姑娘有事相求,冒昧跟踪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见怪才是。”

我笑了笑,婉言道:“皇上,如今给皇上看的,自然都是最好的,但大清兵多将广,良莠不齐,皇上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他点了点头道:“吴三桂他们向有虎狼之心,不过以朕看来,他们倒还没这个胆子反。今儿个朕又试探大臣们的反应,结果大部分人都不赞成撤藩,看来这撤藩,阻力不但来自藩王,朝廷内部也不小啊。”

我又羞又臊,顾不得礼节瞪了他一眼,轻声嗔道:“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皇上怎么也跟着他们信口雌黄?叫人看见了笑话。”说着瞟了后面的孙威一眼。

我暖暖一笑,轻声说道:“是,奴婢以后都不会了。”再来一次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做这样的事。

他点了点头,扶着我站起来,我抬头瞟了一眼,却看见福全的左手衣服赫然已经被血濡湿了,显然是救我的时候受的伤。我不由惊叫起来:“王爷,你受伤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记得两年前,我逐你出宫以前曾经说过,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但我说我看错了你。”

我不由笑道:“皇上这话要传了出去,不知多少人又要丢了脑袋。虽是玩笑话,皇上也不该如此说笑。”

他开心地笑着,走过来将我抱在怀里,满足地叹道:“曦敏啊曦敏,你可知道,有你这番心意,比得到什么奇珍异宝都令朕开心啊!”

“皇上……您的这番情意,叫曦敏怎么报答才好……”我哽咽着说。

月梅在身边帮我打理着。她是个巧手的人,也知道我的性情喜好,让她帮我打扮,我放心。

“我让下人们准备一下,你下午就启程吧。”他闭了闭眼睛,艰涩地说。

“裕亲王?!”我愣在当场。

心慌意乱,我站起来说道:“郑公子,我有些累了,还是快回去吧。”此刻我只想打断他的话,快快离开这个迷离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