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见我进来,看了我一眼后便转向赫舍里,我在心里微微一叹。

进入五月,局势已经坏无可坏,朝廷反而镇静下来,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康熙三天两头上景山打猎,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皇帝和太皇太后都很沉得住气,这多少起了些安抚人心的作用。

我愣了一下,不由笑道:“为什么奴婢要怪皇上?”

好不容易就要蹭到地方,忽然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尖声讥笑道:“哎呀,这不是曦敏姑娘么?怎么在这里做这种粗活呢?”

他见我不说话,怒火中烧,喝道:“好……好!!你既然承认了,朕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别以为仗着朕的宠爱就能为所欲为,你原本不过是个扫地的宫女而已。现在,你从哪里来,就给我滚回哪里去!!”

我恍然大悟,他是怕六年前我被赶出宫的事情重演。轻轻笑了笑,我说道:“太皇太后只不过招奴婢去问问话,没什么事。”

每次去见她我都是提心吊胆的,虽然这两年因为我们那种奇怪的默契使她并不怎么为难我,但毕竟她是连康熙都要敬畏三分的人物,我还是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来应付。

我对这种虚伪的场面实在是不能适应,当下找了个空溜出来透透气。谁知刚走出来,一眼便看见杨柳岸边,那个迎风孑立的孤寂身影。

我琢磨着他的表情和心思,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大臣们的意见如何呢?”

走到外面,便看见一个小太监垂肃立。我走了过去问道:“有什么事么?”

这个月因为康熙又到南苑行猎,同时还大阅三军,自然时间就耽误了。我笑了笑说道:“这会子皇上有正事儿,我们做奴才的怎么敢自己贪图享乐呢,这个月怕是去不成了,你就这么跟他们说吧。辛苦你了。”说完给了他一块碎银子。

我笑了笑,伸手扣扣门环。

透过他身侧我遥望殿内,只见一片狼藉,人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匆匆扫了一遍并没有看见身着黄衣的人,我支撑着坐起来,虽然周身疼痛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大碍。

凄厉的喊叫在宁静的夜空中非常轰动,没等我叫几声前面的养心殿里就哄哄闹闹起来,看来刺客还来不及清除所有的侍卫,这让我稍微宽心。前面一个人领头飞奔出来,身法快,很快就到了足以让我看清容貌的距离,我一看,正是裕亲王福全,不由一阵安心,突然脚下一颠,我摔倒下来。那两个黑衣人趁机冲上,拿着手中刀剑就冲着我劈砍下来。

“抬起头来。”她命令道。

他笑了笑道:“朕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朕只不过是防患于未然,并没有立即动手的意思。——不过你也说得对。”他考虑了一下,“如今朝廷里也是不稳,你冒然回宫倒是风险太大了。我看你还是先回饭庄好了,等过了这一段朕再去接你。”

孙威察言观色,当下厉声喝道:“混帐!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主子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竟敢隐瞒皇上?!”

我愣了一下,这才现自己刚才就像个唠叨的老婆子哄小孩子似的喋喋不休,不由自己也笑了起来。

“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真好。”他说。

见我说得严肃,她也不敢玩笑放肆了。乖乖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专心打量着手上的茶杯,默默不语。

觉得仿佛一把尖刀将我的心血淋淋剖开,我忍不住伸手紧紧抓住胸襟。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在我面前谈论着“元华饭庄”,我专心吃饭,月梅则低着头只是偷笑,笑他们浑然不知口中的那个人就坐在他们面前大吃大喝。

郑元长长叹了口气,却是沉默不语。

月梅眼尖,忙问道:“小姐,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他欣喜一笑,忽又皱了皱眉头,左右扫视一圈问道:“不知那位小公子……”

我和月梅两个人坐在栖霞寺外的石阶上休息。

“没有……”他想了想,又说,“不过刘掌柜倒是碰上道难题,年终贵亲园的雅房早已订完了,鳌中堂却说要宴客,说什么也要在我们这儿摆席。您知道那些订房的哪个不是非亲即贵,得罪了谁也不好收拾,不知该怎么办,偏生您又不在,急得他是团团乱转,问了我好几次您什么时候回来。这下可好,您回来了,他也该松口气儿了。”

为了宣传,我请人制作了传单在各条大街上散,又使出了开业前三天八折优惠的促销手段,更推出了“折扣卡”和“俱乐部”制度,前者,只要在我这里吃满了十两银子就送一张九五折折扣卡,二十两银子送九折折扣卡,依此类推直到七折;后者,每年交纳二百两银子就能得到“会员卡”,凭卡吃饭每次都可以打八五折优惠。

我这才如梦初醒,又是磕下头去,颤声说道:“谢太皇太后恩典。”

只见在五彩斑斓诡异阴森的扭曲空间里,秀儿披头散,原本秀丽的面孔恐怖地扭曲着,七窍流血,衣衫破碎。手指以诡异的形式伸张着,直直地向我的喉咙掐来。

趁着一鼓作气,我“刷”地站起来,掉头就往外走。脚步很快,但我不敢停留,怕一个踌躇就会让我的决心动摇。

一路走着,我现他并没有加官进爵后欣喜若狂的神情,反而在一贯的温柔平和中露出点点无奈和疲惫,不由大为奇怪,一时忍不住口,脱口问道:“裕亲王是否身体不适?”

康熙突然转过身来,我心慌意乱收势不及差点撞上他,慌忙站定了,看见夜空下的他眼中反射着宫灯的光芒,像星星般闪亮。

康熙哈哈笑着说道:“朕早知道你要来找曦敏,也知道你要曦敏来劝朕不要去猎那狼狐,对不对?不过朕还知道,曦敏是不会答应你的。朕身边就属她最知心,只有她,才会事事从朕这个人的的角度去考虑,而不是像那些奴才,口口声声说为朕担忧,实际上还不是为了朕的皇位、他们自己的脑袋着想,怕朕出了什么事会连累到他们的性命。所以啊,朕只信曦敏一个人。”

我讷讷地应了,知道孝庄一向不会说没用的废话,不知道她究竟要说些什么,所以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就三个人吗?我毕竟有些胆小,虽然玄烨不会死,可是要落了一星半点儿伤痕回来,我可担待不起啊!白天我不知道还情有可原了,如今我自己掺合了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孝庄非砍了我不可!

我见状笑道:“哪有什么担当不担当的,您是太子的乳母,德高望重,就算太子也极尊敬您,我们这些晚辈更是应该多向您学学才对。我是贫寒人家出身,见识浅薄,巴巴儿地指望着您教诲指导呢,在这儿您就像我的亲娘,女儿给亲娘奉茶,有什么不对的?”一番话既奉抬了她在玄烨那儿的地位,又表示了对她的讨好,还顺便巴上了这个玄烨身边的老资格,说得孙嬷嬷心花怒放,当下乐滋滋地接过了茶。

如果说原来我不知道自己对坏事的预感都多灵验,那现在我知道了。

“皇,皇上他……”死了?出家了?我想问,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三阿哥,您怎么跑这儿来了?皇太后召您过去。”另一个小孩的声音传来。

鲁喜敏刚要说话,却被她母亲抢过了话头:“真的么?静茹姑娘你真的想进宫吗?”她的眼中闪耀着希冀的光芒。

林嫂的不悦之色愈浓重,只不过因为不好当面驳了丈夫的面子才没有作出来。我看看她,又看看一旁林家八岁的儿子林有财,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你呢?有没有碰到合适的人?”我反问她。她在这方面跟我是有些相似的,毕竟物以类聚嘛。不过她没有我这么“偏激”。

福全也呵呵笑道:“没办法,我就是对这些权势名利什么的不感兴趣,看你如今废寝忘食处理政务,换了是我早就熬不住了。”

康熙笑道:“世间人汲汲经营,谁不是为了这权势富贵?偏偏你唾手可得倒是不屑一顾,你也真是个怪胎。”

两人说着话,聊着许久未叙的兄弟之情,时间不觉飞快过了。

福全是知道皇帝的生活起居的,酉时便摆了晚饭。按照他的安排,康熙自然是坐上位,自己下陪座。康熙却让他坐了自己旁边,又让我坐在另一边。这个安排不禁让我和福全都吃了一惊。要知道有资格坐在皇帝身边的,除了皇后,连皇贵妃都不行。就算在一般的富贵人家,也只有主母能够坐在家主的旁边。我深觉不妥,不敢受,康熙却笑道:“敏敏你也不是外人,我说过今天咱们一家就像平常人家一样相处,你也别记挂着什么宫里宫外的,就照一般人家的规矩来。”

这番话明明白白昭示了我在他心中的地位,我觉得鼻子有些酸。再看看福全,却在一瞬间有些黯淡了容颜,心里又有些难过。但有些事情,捅破了反而比较好,让人抱着没有希望的期待未免太过罪过。于是照着康熙的吩咐,在他旁边坐了。

席上,依旧谈笑风生,但大家都吃得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