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了皱眉头,道:“虽然国事要紧,皇上也不能轻忽了龙体啊!再说就算皇上忘了,下面那些奴才们是怎么办事的?难道就不知道提醒皇上一声么?”

身边的月梅也“扑通”一声跪下来,康熙却连瞄也没瞄她一眼,径自在我前面的凳子上坐下了,冷声说道:“哼,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皇上吗?”

月梅是真的被吓到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苦笑道:“原本我就以为小姐的出身不简单,没想到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来历。难怪小姐对于达官贵人们的行动那么关心,对跟他们有关的事务也极熟悉,处理得极好。”她举一反三,领悟力不差。

一路闷着头冲回客房,月梅跟在我后面跑得气喘吁吁,却是满脸戏谑的笑容。

郑元一时间看得痴了,停下脚步注视着两人渐行渐远。

南宫凌不无得色地问道:“罗姑娘,你看这些歌舞如何?”

郑元沉默了很久,才幽幽说道:“就算回去了又如何?在那弹丸之地,为了些许权势名利,便连骨肉亲情都可抛之不顾,这样的家,何必要它!”语气多有愤慨之意。

“小姐,你说什么?”她见我嘴唇嚅动,急忙凑上前来伸过耳朵。

遇见“熟人”是件好事,但要是因此让我再与过去碰触,我敬谢不敏。

月梅应了一声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何东顺挑帘进来,何东顺作了个揖,恭谨说道:“小姐主持大局,辛苦了。”

他随着我往里走,说道:“小姐这一出去就是一个多月,累坏了吧?”

小二过来上茶,一面笑着对我说道:“姑娘这几天都在我们这儿吃饭,想必我们这家店还能入您的眼吧?”

我磕下头来,平静地说:“奴婢罪该万死,请太皇太后责罚。”

“秀儿么?”他皱着眉头回忆,“是了,昨儿晚上你先睡下了,她服侍着朕就寝,然后……”

我深吸了两口气,终于定了定神。

他又看了两眼,忽又问道:“什么时辰了?”

我吓得脸色苍白,却真的不敢再叫,想要拉他离开又不敢,放他在这里听恐怕下一刻我就要人头落地,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脑子里乱成一团。

我眯起眼睛看了看,只见康熙的身边一群侍卫们跟着,便也不大担心,反笑道:“你呀,以为皇上是我劝得住的么?”

孝庄对我说道:“太子既然尊你为姐姐,必定很听你的话。你倒是说说,以你对太子的了解,如何才能遏制住太子调皮的脾气,让他别成天惦记着出宫呢?”

抚了抚他的头,知道他最喜欢这样,因为仿佛我把他当成了真正的弟弟,我笑着问道:“主子还没告诉我,这面人儿从哪里来的?”

不过今天他反常地没有让我跟进跟出,一大早跟小六子两个人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若是换了别的贴身宫女早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到处乱转了才是,我却根本没放在心上。不是我没有责任心、忘恩负义,实在是老天注定玄烨一辈子平平安安有惊无险度过他的帝王岁月让人嫉妒得眼红,不需要我多此一举担这份闲心无病呻yin。

“如果你真的成了皇帝的嫔妃呢?”他不依不饶。

那人影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借着月光我看见那是玄烨,他神色惨然,脸色苍白,站在那里像个游魂。

好在紫玉并没有自怨自艾多久,很快又振作起来,叽叽喳喳接着说道:“听说皇上想要出家呢。皇上仪表堂堂,若真的出家了多可惜啊!”

我走进院子,鲁家母女忙着哭,没工夫搭理我,鲁大连呆呆地望着我,眼里有着爱慕。我并不是什么倾国佳人,只能说清秀而已,但是因为受过高等教育,自然也就带着一些书卷气,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知书达理,气质自然跟一般的村姑不同,所以我在这附近还是很有一些仰慕者的——当然,我敬谢不敏!

既然已经穿越了时空我就没指望过很快能回去。且不说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来的了,按照小说里的规律,哪个主角不是经历一番生死或者完成了自己的“天定使命”才找到回家的路?虽然我不觉得自己会“天将降大任于我”,但也绝对不会眨眨眼就回去是肯定的,那我就要想想怎么在这古代活下去才行了。至于会不会不能回去这个问题我拒绝思考,这里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电冰箱没有洗衣机,没有我最喜欢的漫画小说,更重要的事这里没有我的亲朋好友。我不敢想象父母亲朋现我无故失踪以后会是怎样的悲伤失措,更不敢想象就此永远留在古代的恐怖前景,只能鸵鸟地认定“不想就不存在”,虽然不符合学了十几年的马克思列宁主义maozedong思想邓小平理论,不符合唯物论辩证主义,可这种时候了谁还有心思管这么多?!

她突然笑起来:“还记得以前看漫画的时候,你总说想要成为穿越时空里的女主角,去找一个对你死心塌地得一塌糊涂的古人做老公。”

我羞意未退,讷讷不能成言,索性埋在他怀里学着鸵鸟心理,他倒也不再逼我,只是轻轻拥着我站着。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拍了拍我,笑道:“好了,难不成你打算一辈子这样做个小乌龟么?叫你的伙计们把你们的招牌菜都端上来吧,今儿个就让朕瞧瞧‘北方第一饭庄’究竟有多大本事。”

我仍是红着脸,却不由笑道:“那都是民间人没见过世面胡口乱造的,皇上怎地也相信?再好也比不过皇宫御宴去啊!”话这么说着,我还是挑帘出去,吩咐掌柜的按照最高规格准备康熙的晚膳。嘴里谦逊,实际我是不无自豪的。宫里的气派我是见过的,但我自信我这饭庄最高的服务档次绝对不会比皇宫里差。

果然一顿饭吃下来,康熙固然是赞不绝口,就连孙威那些平日里去惯了“元华饭庄”的人也是啧啧称奇。只因这最高规模的服务水准,即便是低些级别的官员也是享受不到的。

康熙很满意,实际上是满意过头了,以至于吃完饭后突然提出一个任性的要求:“今儿个朕就不走了,就住在你这儿吧。”

我一听大吃一惊。虽然也不是没有人因为种种原因在饭庄里住下,但饭庄毕竟不是客栈,更何况是皇帝驾临呢?于是忙道:“皇上,这里粗野陋店,什么都没有,皇上还是到行宫里下榻吧。”

康熙却笑道:“看你,这是你一手创立的饭庄,怎么也该对自己的本事有点信心吧?再说了,既然这是你的产业,朕更要好好看看,仔细体会一番。”

我见说不动他,无奈何只好让下人们去准备了最好的厢房,又亲自过去细细整治了一番,这才让康熙住了进去。

晚上无事,康熙靠在软榻上看书,我在一旁侍候着。几个热烘烘的暖炉把房间里烘烤得温暖舒适,让我有些昏昏欲睡。

正坐在一旁打着瞌睡,忽听康熙说道:“曦敏,听说你这饭庄只在北方展,却是为何啊?”

我吓了一跳,忙正襟危坐道:“回皇上,奴婢只是觉得生意做得太大,奴婢恐怕照顾不过来,北方现有的规模已经让奴婢焦头烂额了,不敢再做展。”不知道他为何问起,我只能小心应答。

他却冷哼了一声道:“能够将北方这硕大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难道会没有办法对付南方的商机吗?”

我听得冷汗直冒,“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瑟缩不敢成言。

他也不叫我起来,径自站起身踱了几步,旋又叹道:“曦敏,从小你就最得我心,有什么心里话也从不瞒我,想想那时候,多好。可是如今,我成了皇上,人人都怕我、敬我、提防着我,没几个人敢跟我说真话,甚至连你也……”他叹了一声,声音中竟带了一丝凄凉,说道,“曦敏,答应我,不要变,永远不要变好么?”

我被他一时严厉、一时婉转,又一口一个“我”弄得心里又是惊惶、又是难过,难受至极,忙叩头道:“奴婢知错,奴婢该死,请皇上责罚。”

他又叹了一声,扶起了我,说道:“你不必惊惶,也勿需担心——你该知道,就算朕治了全天下人的罪,也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儿伤害啊……”他摇了摇头,似乎要摆脱满心的惆怅,话题一转道:“说说实话吧,你为什么不向南方展?”

我哪里还敢隐瞒,老老实实说道:“回皇上,奴婢只是斗胆以为,越往南方越接近三藩的势力范围,如今三藩不稳,南方恐多有变。”这是我说话的极限了,总不能明白告诉康熙,四年以后三藩就要起兵造反吧?

他听了我的话,在房里走了一步,突然回过头来对我莫测一笑,问道:“那如果朕要你把生意扩展到南方呢?”

我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好大的胃口!鳌拜尚未铲除,他竟然已经开始谋划撤藩的事情。

他观察着我的表情,轻轻一笑道:“你知道朕的真意么?”

我不敢撒谎,忙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元华饭庄’成为朝廷的眼线,在南方观察三藩的动向,以备不测。”

他满意一笑,道:“你果然最懂朕的心思。不仅是南方,朕要你把饭庄开遍全国,成为朕在全国的眼睛,上至官员动向,下至百姓心声,都要一丝不漏地专递给朕知道。你可愿意?”

我有拒绝的余地么?心里苦笑着,我急忙跪下道:“但凭皇上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