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凌不无得色地问道:“罗姑娘,你看这些歌舞如何?”

突然一阵说话声传来,我本想回避,却还没来得及动弹,人声已近,只得留在原地。仔细分辨,却是南宫凌和郑元来了。

“小姐,你说什么?”她见我嘴唇嚅动,急忙凑上前来伸过耳朵。

郑元忙道:“这位小姐,想必刚从外面回来吧?不知用过晚膳没有?若还没有,就让在下作东,全当赔礼好了。”

月梅应了一声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何东顺挑帘进来,何东顺作了个揖,恭谨说道:“小姐主持大局,辛苦了。”

不过京城里的王公贵族实在太多,套一句《康熙王朝》里的话:在北京城里你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着一个红顶子,很快那些雅间也都不够用了。到那里去的人个个都是官,个个有财有势,惹了谁都够我消受的,我见势不对,急忙将周围的民居都买了下来,打通墙壁全部重新翻修后成为一个个独立的雅房,又推出“贵宾卡”,一张卡价值千两黄金,只有持卡人才能在雅房中消费。“贵宾卡”限量售,充分利用了人类自大虚荣的劣根性,一时间京城的豪门贵族居然以有没有买到“贵宾卡”相攀比,造成“贵宾卡”的供不应求。我聪明地在存卡完以后就死不追加,没有的人想要?好啊,你找已经有了的人去,巧取豪夺随便你,只要你有本事拿到,我认卡不认人,巧妙地把可能的祸事转嫁到他们中间让他们自己斗去,从而保证了我的生意不受影响。

小二过来上茶,一面笑着对我说道:“姑娘这几天都在我们这儿吃饭,想必我们这家店还能入您的眼吧?”

孝庄听我如此老实似乎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平日里循规蹈矩,不是那种知法犯法的人,是不是有什么情由?”

“秀儿么?”他皱着眉头回忆,“是了,昨儿晚上你先睡下了,她服侍着朕就寝,然后……”

为什么会有个女人在他床上!!!

他又看了两眼,忽又问道:“什么时辰了?”

第二个太监“嗤嗤”笑道:“这话在理。况且那曦敏丫头服侍皇上多年,听说还住在乾清宫里头,就算有些什么也不奇怪不是?”

我眯起眼睛看了看,只见康熙的身边一群侍卫们跟着,便也不大担心,反笑道:“你呀,以为皇上是我劝得住的么?”

虽然跪的时间不长,但膝盖还是有些刺疼。在现代我从来不给人下跪,进宫以后在乾西不用给人下跪,玄烨那里我又极度得宠免去了下跪的规矩,所以直到现在我也不能习惯下跪的行为。

抚了抚他的头,知道他最喜欢这样,因为仿佛我把他当成了真正的弟弟,我笑着问道:“主子还没告诉我,这面人儿从哪里来的?”

于是我在乾清宫住下。因为我是玄烨钦点的侍女,隐隐在众宫女中竟然成了领头人,他走哪里都要我跟着,偏生这小孩子本来就调皮,一天到晚东跑西窜的,也累得我跟着他颠来跑去,两三天里去过的地方竟然比我来到这里之后走过的路加起来都多。他是小孩子精力旺盛,我这把老骨头却饱受折磨,叫苦连天。

“如果你真的成了皇帝的嫔妃呢?”他不依不饶。

第二天紫玉因为宿醉起晚了,我一个人打扫着诺大的庭院。她醒了以后很不好意思,再三向我道着歉,我却并不在意。她并不知道现在我的每一天都像是捡来的,天天都恐惧着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我需要用不停做事来分散我的注意力,不然我会疯掉。有时候我不免想到那位写《康熙大帝》的二月河先生,都是他乱写野史导致我的历史知识严重混乱,不然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如果我真的死了定要向他索命。但我其实也明白这不过是我无端由的迁怒,不然无法度过这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

好在紫玉并没有自怨自艾多久,很快又振作起来,叽叽喳喳接着说道:“听说皇上想要出家呢。皇上仪表堂堂,若真的出家了多可惜啊!”

敏儿听父亲这么说,更是痛哭失声,哭了个肝肠寸断。

既然已经穿越了时空我就没指望过很快能回去。且不说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来的了,按照小说里的规律,哪个主角不是经历一番生死或者完成了自己的“天定使命”才找到回家的路?虽然我不觉得自己会“天将降大任于我”,但也绝对不会眨眨眼就回去是肯定的,那我就要想想怎么在这古代活下去才行了。至于会不会不能回去这个问题我拒绝思考,这里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电冰箱没有洗衣机,没有我最喜欢的漫画小说,更重要的事这里没有我的亲朋好友。我不敢想象父母亲朋现我无故失踪以后会是怎样的悲伤失措,更不敢想象就此永远留在古代的恐怖前景,只能鸵鸟地认定“不想就不存在”,虽然不符合学了十几年的马克思列宁主义maozedong思想邓小平理论,不符合唯物论辩证主义,可这种时候了谁还有心思管这么多?!

我尽量让话题围绕着美好的回忆打转,因为我知道这样才能让她疲惫的心休息一下,放下社会、家庭的纷扰,今晚,就让我们再做一回无忧无虑的花季少女吧!

“虽然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何会卖身作奴,但必定有着不得已的理由,如今你说是被亲人赎回,却不说为何孤身一人流浪在外。你不说,我便也不问,但心事闷久了终会闷出病来,又是泄出来也未尝不好。”他慢慢地说。

我知道他误会了,却也并不解说,实也没那个必要。但他有一点说中了,我确实流浪在外,确实苦闷在心。

苦笑中,忽听郑元说道:“其实你可知道?我一直瞒着你,郑元并不是我的真名。”

我一听大惊失色,他竟是要向我坦白了吗?——向我坦白,那就意味着他向我打开心胸,然而我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条件可以接受这一颗真心?我终究是要离开的啊!!

心慌意乱,我站起来说道:“郑公子,我有些累了,还是快回去吧。”此刻我只想打断他的话,快快离开这个迷离的环境。

郑元拉住我的手,语音里有些苦涩,轻轻说道:“静茹,我知道你还在犹豫,我也并不想逼你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真正的我,让你在了解真正的我之后再下决断,那么不管你的决定如何,我都不会让自己有后悔的理由。”

我无奈,感觉到抓住自己的手竟然有着微微的颤抖,叹息了一声,只能重新坐下。

郑元似乎松了口气,缓缓说道:“我的本名乃是郑睿,是台湾郑成功的四子,字子元,所以我取字为名,在清廷的地盘上化名郑元。”说完,他注视着我,虽然强作镇定我却看得出他眼中的一丝紧张。

配合地露出吃惊的神色,虽然我早已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末了只能苦笑着说:“你可知你的身份乃是朝廷钦犯,怎么会跑到内6来?”

他看着我,叹道:“你可知父亲死前唯一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了想:“反清复明?”

他点了点头:“没错,父亲曾经嘱咐,凡郑氏子孙,皆必须以反清复明为毕生矢志,我多年来在内6奔走,当然也是为的这个。”

我却是知道清朝的统治相当稳固,直到二百多年后才被西方列强轰开了闭关锁国的大门,反清复明不过是些迂腐的穷酸书生和一些不甘失败的前明遗老遗少的梦想罢了。既是相识一场,我自然不愿他枉送了性命,于是软言劝道:“如今大清江山稳固,民心思定,反清复明并不现实,你又何苦执著?”

他却傲然笑道:“大清入关不过几十年,嘉定三屠、扬州十日至今令天下百姓记忆犹新,权臣圈地乱国更是令民间民不聊生,民心向背,不言可喻。至于‘江山稳固’这四个字,哼,如今的康熙儿皇帝大权旁落,内有鳌拜等权臣专权乱政,狗咬狗自顾不暇,外有三藩虎视眈眈,伺机反扑,这大清江山何来‘稳固’之说?”

我不得不承认,以当朝之人的见识来说,郑睿确实是高明之至了。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康熙的本事,他隐忍不只为了一击致命,鳌拜终究是要死在他手里的,而且就在最近。

还没有说话,却听他又长叹一声说道:“只可惜并不是人人都能透彻时事,也不是人人都愿意遵从父亲的遗愿光复大明江山,竟只为了个人私利就踌躇不前,甚至寻隙报复。”

“你是说……”我想起那天他跟南宫凌的对话。

“你两次受我牵连,原因就在于我大哥——郑经。”他叹息道。

“你大哥……要杀你?为什么?你们不是亲兄弟么?”我问。想来世间之事一旦跟权势相关便没了章法,什么亲情爱情,什么恩义仁慈,六亲不认者有之,背信忘义者有之,民间跟皇室,其实并没有不同。

他苦涩道:“父亲生前颇看重我,大哥怕我跟他争位,不论我如何表明心迹,甚至主动流浪在外担负联络侦查之责也无法消除他的疑虑,近年来更是频频派出杀手欲取我性命。为了不与他冲突,我情愿游走四方尽量减少回台湾,但是……”他长叹一声。

他的痛苦我何尝不知。至亲手足竟然落到自相残杀的地步,叫人怎不痛彻心肺?!

郑经的死活我管不着,但郑睿我却无法袖手旁观,所以我只能说:“虎无伤人意,人有杀虎心。他既存心让你死,你越是退让他便越猖狂,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啊。”

他苦笑一下,叹道:“我知道。往日他欲对我不利,我皆可以忍,但如今他竟然把脑筋动到你头上来,我却不能坐视。”他深深凝视着我,“若除掉他才能保你一生平安,那我不惜将一战!”

我看着他,只觉得不能承载那眼中满满的深情,于是把眼睛移了开去,淡淡说道:“静茹何德何能,竟能得公子垂青,实在愧不敢当。”

郑睿踏前一步,温柔地执起我的手,说道:“你可知当日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虽然身为别人的下人,却聪颖灵慧,不卑不亢,让我印象深刻,才会在第二次见面时轻易想起了你。之后与你相处,你谈吐不凡,见识新颖,宁静而安然令人不自觉走近你,用淡漠来掩饰自己的脆弱却又让人心疼,只愿从此呵护你不再受任何伤害。”

我愣住了,最后的两句话直敲到我心底深处,深深荡漾,我从不知他竟然看我这么透彻。

他轻轻拥住我,用近乎叹息的音调继续说道:“但那时我仍然懵懂无知,直到看见你在我面前被人刺中心脏,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才令我醒觉原来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竟然已经如此之重,那时我便知道,若失去你,我的心便也死了。感谢苍天护佑,你终是回到我身边,我对天誓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没想到竟然又害你第二次受伤……你怪我吗?”他凝视着我,眼中有着痛苦和恐惧。

怪他吗?那是当然的。但我又能说什么呢?

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深情表白,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但我又如何能承受这浓烈的感情?为了他而放弃自己的时代、自己的家人,值得么?

我的心有一丝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