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李家那风骚寡妇,是金子羽的外室了?”

可他还不大满足,希望能再纳个活泼青春的女学生,那此生可就无憾了。之所以送女儿去学校,还捐资并成为校董,金子羽就是想在女儿的同学里物色一个合自己意的。可惜,自从那秋瑾来了以后,女学生们都野了,连自己那一向沉默寡言的女儿都变得不听话,竟用寻死来威胁家里,硬是把裹脚布给脱了,这让自己的面子哪里搁?第六房小妾去哪里找?

然后世上的事从来就没有一帆风顺的,这几日南浔镇里开始流传不少关于秋瑾的谣言。这些流言都是根据秋瑾的过去,煞有介事的编造着秋瑾“偷汉子”、“抛夫离家”以及在日本的一系列“yd”事迹,虽然听来漏洞百出,但这显然符合当今百姓的精神文明现状。

这时候徐自华领着那帮已经走得脚疼不已的女生们来到树下休息,赵忠强见她们其中一些人咬着牙,显然脚上十分疼痛,暗暗摇头:“缠足实在不是什么好风俗,等以后有机会,就算是以暴力手段,我也要废除这狗屁陋习。”

徐自华的丈夫早亡,她与亡夫感情甚笃,孀居后一度消沉,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和幼女才逼自己坚强起来。而接手浔溪女校的教务工作,也是应承好友的嘱托,一开始她并没有多大的抱负。但是,在秋瑾的感召下,她本身坚强独立的个性也被唤醒,在接受更多新事物的同时,对赵忠强的许多建议也都采纳了,其中就包括体育课和操场的设立。

赵忠强又说道:“这些是英文字母,相当于我们汉字的偏旁部,由数目不一的字母组成字和词,再由字词组成句子。有些字母在不同的字里,读音也不同,就像汉字里的同是一个台字,左边是竖心旁时读怡,是提手旁时就读抬。”此时《康熙字典》到处通用,这些女学生入学前大多初通文墨,他这一打比方,倒也不怕没人懂。

赵忠强见她已经红了眼圈,忙上前要抱住她,却被鲁秀秀甩开。他暗道秀秀心思太直,不懂开玩笑,便猛追一步将她紧紧抱住,温声说道:“傻丫头,跟你说笑,你都当真!”

原来她是秋瑾的女儿,赵忠强脸上笑意更浓,一只手从兜里翻找了下,摸出个裹着砂纸的小团子出来,然后坐到一边的花坛旁石凳上,把小女孩放到自己的左膝上,接着才把那团子递给她:“秋大姐是你妈妈啊?来,叔叔给你个礼物,打开来尝尝!”

此时女校建立不到一个月,学院也有两百多人,与校舍边还有宿舍,给六十余名临近乡镇的学院居住。原本校董中有人反对女校里有男人,但被创办者张增熙力排众议,贴了布告招聘男教师,结果却是无人上门,只有靠徐自华和几名本地有文化的女性来主持教务工作。

她们都很惊恐,鲁秀秀倒是先镇定下来,点了点头,搀扶着周老夫人出了柴房。周老夫人还要说些什么,赵忠强摇摇头道:“如今只能这样了,我们不能连累您和宏儿。将来有缘,我们一定还会再见!至于姑母的后事,还望老夫人来操持!”接着便硬将两块银子塞给了她。

他又补充了一句:“回去以后,就说你们折了一半人,总算把我给干掉了,然后只要姓丁的要拿钱出来,你们就把他宰了,其他人若是看到你们的脸,也都杀了。我会在丁家外面看着,若是你们不做,会怎么样,不需要我说吧?”

七天过后,赵忠强果然订了两口棺材,摆放在堂前,也设了灵堂,只让部分老人来拜了拜夏四奶奶。鲁秀秀父母双亡,家里两个兄长都早就和她断绝了关系,也没来祭拜。镇上其他人也不敢上门,倒是孔乙己来上了柱香,赵忠强没有阻拦。

把老太太抱起来,赵忠强轻轻的走入她的卧房,将遗体放在床上。望着夏四奶奶安详的遗容,赵忠强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非常珍贵的东西。

“鲁迅……”周树人轻轻的念着这两个字,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不错的名字,我这本书就用鲁迅做笔名吧!”

院里景色凋零,想是没有栽种在早春就会开放的花,放眼望去黄不黄绿不绿的。赵忠强在院里站着,只见那三姨太穿着新的粉红夹袄出来,一对小脚踩着对红绣鞋,头上插着件钗,化淡妆的脸此时却多了几分明丽。赵忠强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心道:“以前没专心看,原来这三姨太也算个美女了,虽然脸有点尖像狐狸。”

时间到了晌午,赵忠强就这么一直坐着,到午饭时间便点了两个菜到一边,又叫了一壶酒,不时拨拉几筷子,一根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的敲着,眼睛望着店门处。

花白的头在灯光下异常刺眼,夏四奶奶接下来的表现却不是很激烈,只是滴下泪来说道:“我知道,你终究还是要走的,你毕竟不是瑜儿……可是,当革命党会被抓去杀头的,忠强,不为了我这老太婆,就算是为了秀秀,能不去吗?”

二弟依然在外求学,三弟夫妻在外地无法归家,他便临时决定回家看望母亲。这两天和本家们见过面,多是些精神麻木眼界低劣之人,几个读过书的,见面既是大骂新党和革命党,腐朽之味几乎让周树人掩面欲逃。如今听到赵忠强“大言不惭”,顿时来了兴趣。

连灌几大口茶,鲁秀秀才平复了气息,横了赵忠强一眼,骂道:“死忠强,我一被吓就会不停打嗝,十年那年被追我的狗吓得差点打嗝打到断气,你是不是想谋害亲妇啊!”

哭声嘎然而止,鲁秀秀抹去泪水,冲着沉默不语的赵忠强喊道:“你若是觉得我秀秀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尽可以看不起我,但我可以对菩萨誓,我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没让谁碰过一手指头……”

一把抱住宏儿,把小袋子给了他,赵忠强走过去将他放到椅子上,对周老夫人道:“伯母,我姑母今天来不了,让我跟您说一声,中秋节她会跟我一起来陪你们两过。”

赵忠强见他眼中虽然怒火中烧,却没有那种怨毒之色,心里暗道:“这倒是条汉子,看来这百年前的时代,道上的规矩依然是深入人心。”对他拱了拱手道:“在下赵忠强,多有得罪,还请张兄见谅。”他在北京读了四年大学,一口京片子地道得很。

“十七岁?真的假的?”赵忠强不动声色的说道。

那种从内心深处传来的烦躁感让赵忠强彻底明白了自己的本性:这种平淡的生活虽然自己很喜欢,但永远都只能做为调剂而已。只有动荡但充满刺激的生活,才会成为他赵忠强生命中的主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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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赵忠强还是打消了绮念,现在他虽然不能说只对秀秀一人专情,可暂时心里也容不下其他女性,对美丽的女子动动心思还可以,若真是招惹上,可就大大的不妙了。所以,他已经委婉的拒绝了徐双韵和吴泯这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那羞涩的示爱。

“我倒有个想法,你可以跟着秋老师一起去上海。如今你也是同盟会成员了,应该像秋老师那样做个女中豪杰,做一番事业,无须为小家羁绊,”赵忠强的声音里开始流露出一丝魔鬼般的诱惑:“况且,你完全可以把家产拿来作为革命所用嘛!让那三个哥哥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