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请问我可以‘被你摆脱’了吗?”她轻问。

“这…你就有所不知啦!”撑高了眉,一副得意样。“听说,赤枭堂的迎亲队伍,没半个人受伤,顶多只是轻微的刀剑痕迹。你不觉得很诡异吗?”

罗家世世代代为淮北地主,自从将收租转而经营当铺、客栈后,事业越做越大,以一方富豪摇身成为全国巨商,再加上培养出几位进士,得以进入官场,更可谓是富上加贵、益发显赫了。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聂飒,你最好熟记这一点。”

没有办法,将近两年的电话通下来,那个默契实在是不容小觑的。而且,每次一接到电话,就很难停下来。常常引得我姐和我弟侧目。我姐每每说:“你不是说很累吗?”“你不是说要赶稿吗?”“你不是说要睡觉吗?”“你不是说肚子饿吗?”(我弟的话倒是只有一句:“你打去的,还是她打来的?”这是因为,我们两个常常一发不可收拾,他要估量谁付电话费。)〔是啊,咱两个光说个“再见”可以说上一个小时,因为老是半路又杀出新的话题。]很喜欢和望丫舒聊天,不只是因为彼此的契合,还在于她独特的温暖。那是让人沮丧时,就会忍不住寻求的一股暖意。其实,元小玥是个被动的人,不大会主动打电话给人,可是丫舒是极少数、让我有种冲动,想要打电话给她,分享悲喜的朋友。〔哦?真的啊?小玥啊,我第一次知道你对我如此…情深义重,嘿嘿,不巧丫舒也是这种闷性格,很少主动打电话给人家,你不巧又在我的騒扰名单上咧!]

罗绯衣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既然你没事,那么,就当是我多事吧。”撂下了话,便转过纤纤身形,举步离开。

“你…”聂飒直觉要出言阻止,却在第一个字逸出口之后,倏然而止。

如果要她别走,是不是恳求?他对自己冷冷一笑,硬是瞧着她的背影缓缓没入夜色。

不理会胸臆间充斥的浑浊窒气,他一手扶着树干,慢慢撑起自己的身子,还是得想办法回到碧微馆,否则以他的现状待在原处,若是出现什么凶物,只有束手就食的下场。

啊!聂飒想到这里,猛然一惊。那她呢?罗绯衣呢?人夜时分还独自进林子寻他,她可是完全没有武功的姑娘家呀!

一思及此,他胸口一抽,随即撑着身子,唯一所想,便是赶紧追上她。

他只顾着自己要从她那里赢回来,却忘了不管原因为何,她的出现都值得换他一声“谢谢!”

板黑的树林,影魅憧憧,伴随几声突然的鸽叫狼嚎,该是足以令人小凉胆跳的,可是,此境此时此地,害怕的感觉依然袭不上罗绯衣的心。

有鬼么?怕是鬼也不敢欺近她的身。

有野兽么?那很好!如果真成了野兽的食物,只怕她的不幸,不仅可以解了野兽的饥饿,更会是许多人额手称庆的喜事吧?如此,欢乐人间可就少了个携劫带祸的灾星了。

怕?倘若,这是必要的反应,有谁能给她应该害怕的理由?

就在离碧微馆不远处,她的前方倏地窜出一抹颀高的身形,那人负着月光,五官俱为夜墨所搂,瞧不清楚面貌。

罗绯衣乍然止步,反射性地屏住了气息。

“你的胆子真大!”那人沉声地对她说。

是他,她知道,于是提在胸口的心徐徐放了下,淡淡地应道:“我向来不会怕的。”

“可是我…”话到唇边,却断了线。

可是…可是什么?聂飒惊讶地发现,自己直觉接下去的词竟是“担心。”

不!这辈子,他要做一只负傲的孤鹰,又怎么会去牵挂别人,哪怕这心念只是星微点点…更何况,是对罗绯衣,一枚让他握在掌中、随时准备拿来运用的棋子,一个总是让他觉得挫败,又很想自她那里取胜的女子…

思绪纷乱如崩雪,原本受伤不轻的聂飒,在勉强催动元功追赶的情况下,如今只觉一阵晕眩袭来…

“你没事吧?”他看起来不大对劲。

是她在说话吗?那声音,怎么好远好远?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聂飒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就往前倒下。

“你…”见他情况不对,罗绯衣立即上前两步,撑住他的身子,持在手中的灯笼只落得委地焚身的下场。“振作一点!”

当她的手抵住他的胸前,才赫然从衣料的异样触觉里发现…他乌黑的衣襟上头,有大片已干涸的血渍…

天呐!那么,适才寻着他的时候,他早就身负重伤了?

寒颤从心底窜起,一丝慌乱飞速掠过,但她知道自己没有手足无措的余地,咬紧牙关,撑起他偌大的身躯便往碧微馆走。

每踏出一步,罗绯衣就清楚地听到有个声音响若擂鼓,震撼耳际。

十—年来,她第一次听到自己胸口跃出的声音,那声音是…心跳!

待聂飒醒转,已是两天后的事了。

“你醒了。”素来清平的嗓音筛出了些许欣悦。

忍着额角针扎似的痛楚,聂飒仍是撑坐起身子,待目光找回焦点后,不由得感到些微诧异。“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淡淡一晒,罗绯衣没有直接回答。“榻前的几子有水有布巾,你先净净脸,我去盛碗粥给你。”

聂飒瞧着她的纤弱身形出了房门,一时迷惘了起来。他不知道她守在这里多久,可是,当他醒来最先见到的人是她、最先听到的声音也是她,心安的感觉就莫名地发了芽。

这种奇特陌生的情绪所为何来?聂飒自个儿也无从得知,只是…

看来…在她面前,他与挫败感结缘结定了,连练功险些走火入魔的狼狈模样都让她瞧见,还谈什么胜、什么赢?

当罗绯衣再次出现,手里多了碗热呼呼的粥,而聂飒则已自床榻起身。

“谢谢。”接过她递来的粥,聂飒眈视向她,认真地道。

“不客气。”罗绯衣眸光与他相对,认真地回了句话。

突来的客套氛围在两人之间漫了开来,有那么一瞬,聂飒能纳进瞳底的只有她,而罗绯衣…亦然。

那是一种凝看、一种出神、一种灵犀不期而触的怔忡…

忽地,他的唇角轻轻勾了勾,她的眼梢微微弯了弯,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绽开了笑,虽一个浅一个清,但从内心深处悸起的颤动,却又让两人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

“你一直都在这儿?”聂飒低首喝粥,把适才的问题重新拿了出来。

“晤。”缓步到窗前,罗绯衣背对着他,轻轻应了声,手捧在心口,依然无法阻遏胸臆间乍进的情绪纷然。

“为什么?”不自觉地屏息,他却刻意放淡了语气,轻轻问道。

“嗯?什么意思?”罗绯衣依然看着窗外,没有回身。窗外新月娟娟,只因覆了层薄薄云纱,就立时朦胧了起来,便如此刻她所面对的他、面对的自己。

“为什么…”聂飒迟疑半晌,还是半当真、半嘲讽地问。“为什么照顾我这个土匪?我可是劫持你的恶徒。”

“你受伤了,所以…”

“就这样?”他直接打断罗绯衣未竟的话。

“嗯。”飞快点点头,她却浑然不知这次的动作比以往多用了好些力道。

“因为我受伤?”

“我不会丢下受伤的人。”罗绯衣深吸口气,倏地回转过身子,挂在脸上的笑容仍旧清绝出尘,那是她以偌大心力撑起的。

“是么!”似笑非笑的反问,掩不住的冷嘲。“原来,我连土匪、恶徒都及不上,在你的心中,大概将我视为禽兽之类的吧?就像你担心会被日头晒晕的那窝兔子。是吧?禽兽之属的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笑容因他的问题而震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