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长生挑的这间房跟未爸爸未妈妈的主卧比邻而居,正朝南的好房间。为了这次搬家,未爸爸专门给她订制了实木打的儿童床还有一个小小巧巧,样子别致的小书架。床跟书架一放,再摆张书桌跟衣柜进去,她这小空间基本上就填的差不多了。未长生等她这房间大局已定,立刻摩拳擦掌的拿着纸笔记录规划着要给自己的小房间添置些什么东西,样子认真的不输大人。未爸爸进房间看了她一眼,又笑咪咪的离开了。

未长生看了一会儿新鲜,就渐渐有点无聊了。这时候已经四月份了,天气日渐和暖,那些搬东西搬着搬着淌起汗来的壮实汉子们可不顾虑还有未长生这个未成年少女在,外面衣服一脱,光个膀子只穿个背心就里里外外的奔忙起来了。未长生于是出了门走到镇政府后面那个园子里去,打算跟自己生活了这么久的儿时乐园告个别。

命运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即使轮回了一遍,有些事情你可以改变,有些事情你依然无法改变。譬如未长生改变了前世对小弟漠然冷硬的态度,譬如未长平仍然喜欢四处寻衅跟人顶牛,譬如这一年未爸爸官运突然开始亨通,从辛良镇的一个小小秘书升职到了县委县政府做办公室副主任。因为这几天未爸爸就要去县里就职,所以这搬家就成了当务之急。前世的未长生因为甩手任妈妈帮她整理,于是乎很多童年的记忆被未妈妈当做破烂都给丢掉了,包括未爸爸给她订的一些《儿童画报》,这一世,未长生坚决不要此等遗憾在自己身上生,于是谢绝了妈妈的好意,自己一个人像模像样的乖乖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未妈妈在边儿上看了会儿,见她弄得还算有条有理,笑了笑,牵着未长宁的手去她大伯家了。

“可不是嘛,乡下人怎么了?乡下人就能让你们城里人随便骂了吗?这是哪儿来的道理?”徐丽丽果然不愧是高中时代就入了党的积极分子,才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懂得因势利导,上纲上线了。她上下嘴唇这么一碰,歧视农村的罪名就给扣在叶莞尔头上了。

一时间,镇北幼儿园的孩子们都红了脸,叽叽喳喳的都告起状来。一二十个孩子一起机关枪似的叭叭叭的说个不停,搞得秦老师瞬间有点头昏脑胀,正想扬声喝止这些孩子停嘴,一个熟悉的调笑就突地传进了耳膜:“哟,雪梅,你这里可真热闹,这都多少年没见了,还是没什么改变呀!”

“果然是乡下来的,又傻又土又没礼貌,也不知道他们老师怎么教的。”未长生正跟在顾莹然身后缓缓地下台阶,突然听到一个极不顺耳的话声传来,循声而去,叶莞尔斜斜倚在一根柱子上,很嫌恶的看过来,声音很清脆,可惜语气极端的不和谐。

“哼,还问!还问!”霍然气嘟嘟的转过头,略顿了顿,忽的扬高下巴一脸不忿的看着她:“哼,在这里表演算什么?我以后会比他们更厉害的,我会在全国人民面前表演的。”语毕瞪大眼睛看向她:“你信不信?”

被她拉着跑的准天王倒是很开心,一路唧唧咯咯的跟她大吐别后种种。什么永安县也派了小朋友参加节目啦,什么乐平乡是几个盲人姐姐拉二胡啦,什么他们的节目排在第九个啦,什么秦老师交待了要她一来就赶紧去排练啦,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她这么一说,顾莹然就放下心来了,笑眯眯的跟着未姑姑进里屋去换衣服去了。剩下未长生坐在当屋很无聊的跟大姑父玩瞪眼游戏。大约过了两分钟,未长生先耐不住了:“姑父,你刚才一定是跟领导或者同事什么的闹矛盾了吧?我们幼儿园里班长跟副班长吵架的时候也这样的,其实没必要生气的。”

李老师有点没辙了,掉转头求助般看向秦老师。哪知秦老师也正锁着眉头一脸愁:“她不愿意脱那就算了吧,你帮她把身上的脏东西处理下就行了。哎,顾莹然是在靠近第一排中间的位置跳舞的吧?这裙子上这么明显的污痕到时候可怎么遮得住?白衣服,哎,真是的,又不能临时换人,队形都排好了的。”

毕竟是群小萝卜头,在辛良镇教育办看来很慎重的汇演,在他们这群孩子眼里其实更像是去郊游。舞台上的绚丽跟灿烂甚至比不过他们包里的零食给他们带来的欢愉跟满足。九十年代初的方便面还算是个稀罕物,即使是从上海过来的霍然也对这玩意儿十分的感兴趣。把方便面在袋子里捏碎,然后撒上调料塞进嘴里,那咯吱咯吱的脆响跟焦香可口的味道,再配合着车里的气氛,别提多美了。未长生还未回答,周围的小孩子们就都有点坐不住了,纷纷开始翻自己的包,想要大快朵颐一番。

未妈妈很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是男孩子,当然不可以穿裙子啊!裙子是女孩子穿的啊,你又不是女孩子穿什么裙子啊?”

“笑话,我又什么时候怕过你?”未长生冷声一嗤。敢情欺负人还欺负出优越感了。别人不跟他一般见识是因为别人怕他。丫要是将来学逻辑,一定会活活把他逻辑学老师气死。真想不通,一个**岁地小孩子。哪里来那么多地恶意去欺负比他年纪小地女孩子。他童年也没缺什么温暖啊。还是自己跟他是宿世仇人?未长生百思不得其解,答话也因此带着股气。

“长生啊,最近好像不怎么见你跟着鹤鹤一块儿玩哦?”未长安端着下巴,用一种很认真的眼光深沉的看着自己的小堂妹。

未长平于是咧开嘴笑着应了,又把未长宁拉过去组战神金刚去了。只剩下很空闲很多余的未长生一会儿鄙视下他们的幼稚。一会儿凑到未爸爸未妈妈跟前想帮忙却被鄙视,小日子过地极其无聊。只好捧着小脑袋无语问苍天:为什么人家重生都轰轰烈烈。把小日子过的“鸡飞狗跳”的。我就得这么悲催的呆在家里四处受嫌弃呢?

“他敢!”未国章瞥他一眼。还是一脸地不在乎。

“长平?”未长安一愣,刚想回答她,忽然呆住了:“对啊,长平呢?我刚开始只顾在我爸我妈之间拉架。竟没注意到长平去哪儿了。”顿了顿。继续回忆,“嗯,我想想,我妈把长平从我爸身边拉开。然后长平好像蹲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跟着我去拉架。然后因为吵得太厉害了。我就想来这里要二叔去劝我爸。于是跑到院子里。摁,院子门是开的,而且好像没看见长平。”说到这里,眼睛忽然睁大,十分担心地样子。“呀。长平是不是趁我们不注意跑出去了啊?这大晚上地。他会跑到哪里去啊?现在路上车这么多。不行。我得赶快回家跟我妈说。”语毕。“嗖”地一声从沙上弹起来,慌忙要向外跑。

这话一说。丘家集村地人都乐了:“就是。站在自己村儿的地儿都有人管。真当自己是拖拉机了啊。”

众人循声而去。只见一个小男孩笑吟吟地穿过堵在他前面的人墙出现在丘家集人面前。小男孩不过六七岁地样子。却生地粉雕玉琢,颇为可喜。虽然面对地是手里或斧或铲地愤怒农人。他地表情却不见有丝毫地怯意。不但没有怯意。还仿佛像是看到了很有意思地东西一样嘴角微微有些上扬。似笑非笑。怡然自得地凝立在船头。再衬着水边那茫茫地芦苇跟略显衰败地枯荷,仿佛兮若轻云之闭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虽然年龄颇稚,还未长成,但却不知怎的竟很有武侠小说男主人公的气场,顾盼之外颇有种不似在人间地飘忽美感。

未长生瞬间有些眼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要从眼眶里泛出来。她地外公呀。那个只会用最朴实地爱与关怀疼着她地外公。终于又见到了。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仿佛痴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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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长生怒瞪了她一眼,借着他拉她头地劲道一偏头咬上他胳膊,本来还只是象征性地想吓唬吓唬他,哪知他竟瞪大了眼睛想使劲甩开他,那本来以不轻不重的揪着她头的力道也瞬间变得有些大了。这事实明显激怒了她,再加上前世他欺负自己地记忆地瞬间回笼。未长生索性闭了眼卯足了劲儿的死死咬住他地胳膊。直到贺之衍似乎有些疼的受不住使大力气甩开他才算罢。

未长生撇撇嘴,很低调的从大人身边走开,来到霍然身边:“小哥哥,一下子拿到这么多钱,你打算买什么呀?是贴画,瓜子还是酸梅粉啊?”

这时候其实刚刚八点,本来吃过饭再去也蛮好地,但昨晚两家大人商量了下,虽然对大人来说这个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总算是值得纪念地孩子们的节日,那就索性大方一回让孩子们彻底高兴一回。早饭就去集上买他们喜欢吃的吃去。吃过以后孩子们高兴了照相地时候才笑得出来。

未长生狐疑的看了看那奇怪看着她笑的大人,顿了顿才把买好的香烟递上去:“爸,这是买好的烟。”语毕决定识相的闪人。哪知她还没转身,就被叫住了。

未长生一听他回答,立马满意的嘻开了小嘴,将目光转向顾莹然:“你看,小哥哥也说讨厌说话不算话,喜欢告状的告状精,你要是回去跟我大伯告我哥哥的状的话,小哥哥以后都不会跟你玩的。小哥哥刚才已经答应了,你还要回去告状吗?”

霍然也不推辞,接过来看了看画片上的变形金刚,很开心的裂开了嘴,同时对这个游戏也有些跃跃欲试了:“你们谁讲一下,应该怎么玩。我们不同的地方玩法都不一样,你们先把玩法告诉我,才能玩吧?”

顾莹然顿了顿,见她还是不肯递话心里微微有些憋气,想耍脾气终究还是权衡了下形势略有些不甘心的屈服了:“我刚刚问你呢,你跟余乐乐是不是这节课间要去青苹果班看新同学?”

“哎呀,栗一鹤你快点去你学校上课啦,长生是我亲妹妹,有我在谁敢欺负她啊?”说话的是在最后一排坐得未长生的堂哥未长平,今年七岁,比栗一鹤还大着一岁。长得又高又壮,是镇北幼儿园出了名的皮小子惹事儿精。还好有点是护家,托他的福,前世的未长生一直到转学前都没被人欺负过。前世这个堂哥没少给大伯他们家添堵,从小就皮,跟着一帮混小子们抽烟打架玩儿游戏机台球什么的,好在高一时不知什么原因改了性子开始用功学习了,最后考了沈阳的一所警官学校毕业做了警察,未长生重生前三个月他刚刚结婚,对象是个女警,据说是他们一个中队的。人人都道是好姻缘,只是不知怎么回事,未长生总觉得他们不太配。堂哥性子本来就急躁,堂嫂也是个火爆脾气,两人要是争执起来可有的看了。只是他们结婚时间短,未长生始终没有见到两人吵架时可能出现的盛况。现下,她又重生了,堂哥还会遇见堂嫂,跟堂嫂结婚吗?未长生摇了摇头,她也未免想太多了。当下再抬起头冲未长平笑笑,脆脆的说声:“谢谢哥哥。”然后微笑着送走了栗一鹤,翻开书静静的看起书来。

我擦,好一个无耻的老匹夫!如果这个因素可以忽略的话,你丫多此一举说出来干嘛?是想掉我干爹的脸子还是想掉曹老师的脸子?未长生简直想学度娘里的那个绿豆蛙表情,向这个无耻的老油子叩膜拜一万遍。这么不要脸的话,这么厚脸皮的功夫,这么高的说话技巧,这么厉害的公关能力,不是在迎来送往的人际关系中混的如鱼得水,左右逢源的宇宙无敌银河第一打遍整个太阳系的绝世人高高手,能说的出来吗?能吗?能吗?

因为他们是逆光而站的,张校长胖胖的身躯又遮住了瘦削的刘伯伯,所以曹炳文一时竟没看到刘正舒的存在,听见这话微微有些疑惑:“老刘?”

张校长侧了下身子,把刘正舒露了出来:“咱县的文化名人老刘啊,你们不是挺好的吗?”

曹炳文见是刘正舒,慌忙站起来:“呀,原来是刘主席,请坐,快请坐!”刘正舒在县文联也挂着职,而且挂的还是很显赫的副主席一职,所以曹老师这么称呼他倒没错。

刘正舒慌忙摆手:“诶,诶,叫我老刘就行了,千万别那么客气。”

曹炳文笑笑,目光瞥了眼未长生很缓慢的问:“就是这个小姑娘要转我们班吗?看年龄挺小的吗?几岁了呀?”

未爸爸笑笑:“八岁了,因为上学早,所以年纪是有点小。”

“可是这也太小了呀!”曹炳文似乎低喃的叹了句。在场众人正心说,要坏,估计他不会收!孰知他转了头,笑笑的对着未长生:“来,小姑娘。你回答我几个问题,答对了我就领你进班怎么样?”

这下,一切可都押在未长生自己身上了,在场诸人都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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