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菜不咋的。”

皇甫徵羽默不作声,咬破嘴唇,血丝布满她那尚且稚嫩的下巴。

“就是如此。”

陈道藏脑子中没来由蹦出这么一句话,可抬头看到皇甫华夏那张比第一次见到要远远精神奕奕的脸孔,便摇头一笑,又想起娲这么多年对他的耳濡目染,便也用一句《教父》里的对白接口道:“我花了一辈子,就学会了细心,女人和小孩能够粗心大意,但男人不行。”

“姐夫,要不你教教我?这弹弓怎么耍的?”

推开融子的房门,十几个平米的房间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个千疮百孔的麻绳沙袋,没有床,更不要说电视冰箱这类电器,角落铺了张老旧草席,一条一眼就瞧出已经有些年数的老式毯子,偌大的房间,一个沙袋一张草席一条毯子,仅此而已,干净简单得比陈道藏那个窝还要彻底,跟隔壁遍地书籍的房间更是截然不同。

青年的动作矫健如狼,虽然陈道藏双手交叉托住了这一斜冲向上的膝撞,仍然被蕴含其中的力道冲击得踉跄了一下。

“三叔,说句不敬的话,你这么说我大哥可就是你的不厚道了,在人家背后唧唧歪歪说些不中听的话,可不是您这种老大干的事情啊,我原先还以为只有我这种人才做这种无聊事情。”

私家侦探以为自己的调查有问题,生怕这位神秘顾主会从那个信封抽回几张大钞,至于这个顾主调查陈道藏是现了老婆外遇要抓奸或者是想要做其它见不得人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他才懒得计较理会,干这一行什么肮脏龌龊的事情没碰到过,他早就免疫了。

老人如释重负,挤出一个还算和蔼的笑容,那张刻满历史痕迹的苍老脸庞有着让娲都为之侧目的沧桑感,一个从来都坚持老骥伏枥的老人突然承认自己不中用了,大致就是这种神情,他看到娲转身便走,似乎根本没有停留的意思,疑惑道:“你这就走?”

娲轻轻点头,昏暗晕黄的灯光将她本就不尖刻的轮廓匀染得更加柔和,很难想象就是这她刚才把有些年数没有舒动筋骨的老人逼入死角,她环视房子中一排排弓胎,这些弓都貌不惊人,朴素单调,远比不上现代工艺的反曲和复合弓那般璀璨耀眼,可她清楚这些弓拿在某些人手中便挥出它们无与伦比的爆力和穿透力,例如眼前这个曾经在东北深山野林中射过东北虎、搏斗过长白山大野熊的老头子。

一身灰土的青年跑回黄泥房子前的空地,放下那两根杉木,似乎在娲面前有点手足无措,最后傻笑着跑向房子后面,不多久便双手捧着一张可以用作包粽子的粽叶跑到娲面前,粽叶内盛有清凉泉水,一路奔跑,竟然滴水不漏!似乎是怕娲觉得他手脏,一时间局促不安起来,那双在城市中几乎灭绝的清澈眸子满是忐忑。

“别转移话题,我跟你说正经事呢,别的男生都生怕我们女的以为他们不正经,你倒好,口无遮拦的,真以为我是那种境界高到看男人一眼看出本质的女神啊,你再这么无所谓,我可真把你划入黑名单了。”司徒采薇含蓄娇嗔道,一时间连陈道藏也搞不清楚她是真生气还是在亲昵撒娇。

陈道藏笑道,似乎有点不敢置信,也对,皇甫华夏这个敢跟浙沪赣三省十数个黑道大佬过招而不招致杀身之祸的小强怎么可能那么脆弱呢,不过出于谨慎的本能,他还是喃喃自语道:“我得再去翻翻资料,看看这家伙前几年的脸色如何,在从医院的病历卡下手看能不能挖出点内幕。”

夭夭睁大眸子,怯生生从运河抽回手,悄悄在衣服上擦拭了几下,却没有急着去接过那枚珍贵的龟甲,只是瞧着并不像开玩笑的商朝,这个才见了一面的陌生大人。

打开摆放甲骨的房间门,陈道藏则来到商朝的窝,一间撑死也就十六七个平米的房间,遍地都是书,而且你绝对找不到《达芬奇密码》或者《易中天品三国》这类畅销书,全是一些稀奇古怪生僻晦涩的书籍,其中不乏已经书页泛黄的线装书,本来照道理说看到纤毫不染的商朝会觉得他会把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这么满地书籍杂乱无章的场景还真出人意料。

陈道藏开门,竟然是沈子矜,这不明摆着羊入虎口吗?难道这妞还真以为是陈道藏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同志?

“真的假的?”

陈道藏嘴里叼着烟,双手既要拿鞋子又要大大方方揩这水灵娘们的油,就是苦了两条腿,幸亏每天晨跑的他也不是那种小胳膊细腿的竹竿男人,再者沈子矜并不重,一路走下来还算轻松。

今天沈子矜穿了条到膝盖的黑色紧身裤,一件很有哥特风格涂鸦的短小吊带裙,将她的曼妙身材以及那份妖艳气质淋漓尽致地凸现出来,她跟两眼炙热的dj商量了一下,随后站到略高于位置的平台上,拿着话筒,媚眼如丝,望向陈道藏。

一照面就将甄英雄轻松“斩于马下”的融子继续雄立于小桥中央,面对一群目瞪口呆的家伙,面不改色。

“这倒是。”

李风波喃喃道;“瞧着吧,接下来会很有趣,那被你看作一文不值的家伙会给你惊喜的。”

一个异常柔软温暖的身躯突然贴上陈道藏后背,双手轻轻环住他,一张温润的脸蛋靠在他肩头。敢这么跟陈道藏亲密接触的当下也就只有沈子矜,尾随他来到二楼的她无意间听到他的自说自话,想起西湖会他被自己三叔羞辱的那一幕,她突然一阵心痛,辛酸而苦涩,“道藏,要不然我们不要这么做了,我们做最普通的恋人,整天泡吧k歌玩斯诺克到处旅游,好不好?我们不会做房奴,可以不需要担心养老,也不用操心生儿育女,这样就不会累了吧?”

大厅中央有个焦点人物,一米八的个子,一张自信而阳光的英俊脸庞,轮廓很有西方人的棱角感,但气质很东方,一身干净而不炫耀的行头,手腕上系了条简单的红丝带,挂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弥勒菩萨玉石,君子佩玉,这么个男人起码给人第一印象就相当不错,堪称完美。

也许陈道藏是唯一能够赢得司徒太一和夭夭信任的家教,加上玩多了暧昧游戏的秦卿这个骚媚娘们存心要引诱陈道藏,陈道藏在九溪玫瑰园这栋别墅的日子过得比较滋润,司徒采薇的父母对他的态度始终保持礼貌的热情,她的爷爷曾是浙大的社会学资深教授,人脉很广,属于学者型商人,似乎也没瞧出陈道藏是啥璞玉千里马之类的,对陈道藏不冷不热,更不会说一见面就看出陈道藏是福缘深远的人才而非要把孙女塞出去,所以可以说陈道藏进入这栋别墅唯一好处就是捞到了一笔工资,仅此而已。

“三叔,知道爵色酒吧那次斗殴吧?”沈子矜留了个悬念笑道。

陈道藏点点头,毫不犹豫,干脆利落。

娲神色平静道,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她这么个纤细清秀的女人评价武术并不太和谐,“中国古术和现代衍生出来的更适合作战的格斗类型,就像中餐和快餐,前者底蕴深厚,却远没有后者来得容易上手和快,假如一个泰拳打了几十年的人跟一个练了相同时间形意拳的人对战,前者有绝对的胜率,这里有个前提,不计生死。这就是为什么近代大多数拳术大家保持屈辱性沉默和国术式微的原因,一个无法适应社会变革的种类,不管过去如何显赫荣耀,最后唯一的下场都是,陨落、”

她突然觉得,以后跟这个男人说话的时候,耳塞不仅仅是摘下一只就够了

司徒太一嘟囔了几句,不甘心地重新埋头做练习,他之所以这么老实是因为陈道藏真的按照约定给了他一个十五级的vs帐号。

杭州洛河投资公司,副总经理,黄石山。陈道藏对风投和私募感兴趣不假,可他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短时间便从事这两个讲究技术和人脉的行业,他对杭州私募的了解仅限于听说湖墅南路和解放路是资本市场“敢死队”很有名的资本玩家集中地,再者就是道听途说地知道杭州有个手中掌握近百亿的私募高手,不过陈道藏也从没奢望能够投身玩命玩心跳的私募市场,所以他没有半点雀跃兴奋地看着这个叫黄石山的不之客。

沈子矜眯起眼睛死死盯着这个依旧一脸笑容的三叔,一个明明混黑道却能够跟杭城众多名流称兄道弟的亲人。

“好,到时候我给你5oo块钱。”陈道藏笑了笑,摸了摸泰坦的脑袋。

“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没有暴跳如雷没有骂你忘恩负义骂你拜金低俗?”陈道藏很快消灭掉那碗牛肉面,拿过香芋奶茶猛吸了一口,瞥了眼安静等待下文的女孩,笑道:“因为我喜欢的那个严小可,那个我小学时代背了整整六年上下学的小女孩,那个肯在我4o度烧始终陪在我身边的纯洁女孩,在我18岁那年就死了,我要恨也是恨她,你?不恨,一点都不,这是事实。”

每个人成为坏人,都会有个类似悲剧的理由。

陈道藏从钱柜回到那个窝,已经差不多十二点,可依然有娲替他开门。静下心来看着她煮茶,他当然没办法每天喝那上千块一两的明前龙井茶,品色好一点的碧螺春大红袍也绝无可能,他每天都能喝得上的就是这种卖不了多少钱的野茶,可陈道藏觉得她是真得了茶道中“道”的真谛,所以这野茶的味道在他看来并不比那些血统高贵一两千金的名茶逊色。

“是。”沈子矜干脆利落点头,没有半点犹豫。

两瓶酒很快消灭殆尽,兴许是喝出了脾气,沈子矜准备再叫两瓶红酒,这下子轮到很长时间没喝酒的司徒采薇慌了,急中生智的她提议去钱柜kTV唱歌,本来就没唱尽兴的沈子矜终于作罢,自负歌喉极佳的秦卿也附议,似乎没资格否决什么的陈道藏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出洗手间洗手的时候恰好碰到秦卿,穿着件性感背心的她微微弯身倾斜的时候便露出不浅的白嫩乳沟,陈道藏不经意一瞥,而这女人也恰好捕捉到这一瞥,非但不娇羞,反而故意增大倾斜幅度,侧头一脸纯真地凝视着陈道藏。

“你有两个朋友,这里是其中一个?”沈子矜看了看远处的融子。

“呦,仗着比我多几斤肉就牛叉啊?!”那狐假虎威的痞子猖狂大笑道,一米七不到的他其实心底对将近两米的融子感到一股本能的恐惧。

进入雷迪森,陈道藏很快就打消这种富贵逼人的凌厉感而成功适应大酒店的富丽堂皇,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穷人不错,但他的强大之处在于能够很快适应周围的环境,就像一只变色龙,总能够第一时间转变成与周围融为一体的存在,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够见到司徒采薇父母、见到夭夭司徒太一能够面不改色的原因,何谓强大?对这个不露痕迹观察酒店装修特点的家伙来说那就是,口袋里只有十块钱,见到资产是他百万倍千万倍的有钱牲口,照样能够不卑不亢。

“当然。”陈道藏微笑道。

“5级。”陈道藏笑道,他一个经常需要为下一顿饭着落担心的穷光蛋哪里有多少钱去上网游戏,他也就是偶尔去商朝那家网吧的时候玩几个钟头免费的游戏,能马马虎虎混到5级都算造化了。很显然司徒太一对这个回答很失落,这小屁孩可是满怀希望陈道藏是个隐藏的boss级变态高手,他甚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幻想过陈道藏带着他杀遍qq平台无敌手后再去Vs虐人。

陈娲嫣然一笑,侧开身,她早已经帮他准备好洗水、沐浴露和洗澡后需要穿的衣服。

那个红壮男似乎看不惯陈道藏这种过于冷静的表现,上前就要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敢当着他大哥的面捅人的家伙。

斯文男人笑眯眯道,瞥了眼融子跟一旁的陈道藏和商朝,对异常魁梧的融子和容颜不笑自嫣然的商朝不禁多瞧了两眼,陈道藏这种长相既不野兽派也不抽象派的普通小百姓似乎没办法入他的法眼,他收回视线,同样笑容伪善,“咋的,赵公子,觉得我摆不平这档子事情?还是瞧不上我这个给九爷端茶送水的跑腿小人物?”

有点饥肠辘辘的陈道藏也从不在她面前装矜持装绅士,狼吞虎咽起来,陈娲煮面的确很有水准,其实不仅饮食,任何行业都是如此,越是简单的一件事情越能够证明实践者的实力,所以《食神》中最后做的是蛋炒饭,而数学皇冠上的明珠歌德巴赫猜想最终是由谁来攻克“1+1”。

“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