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看到娲,轻轻放下烟斗,道:“我这种老不死的糟老头脑筋不喜欢转弯,所以哑巴不能给你,但明年冬天的时候我可以让他去把弓送给你,以后的路怎么走,我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到时候他是回来做个无名小卒的制弓人,还是留在城市里为了名利两个字打拼,我都不管,如何?”

站在老头的角度确实不能给,可没有陈道藏在场的时候,她的世界便完全以自我为中心,你笑她骂她侮她辱她赞她誉她,她便以岿然不动冷眼旁观处之,你能奈她何?

扛着两根杉树的他竟然飞奔向黄泥房子,健步如飞。

“有型,这女人真他妈酷到一塌糊涂!这么一对比,前几天刚从浙江传媒学院泡来的狗屁院花真是个花瓶啊!”一个膏粱子弟摸着下巴故作深沉道。

“脸色黑一种是类似我们国人‘微黄、红润、些许光泽’的‘常色’,那是天生缘故,与疾病无关,还有一种黑则是晦暗、枯槁,中医上说这是慢性病的征兆,我想这个男人极有可能是身体机能出现了问题,逃不出心肺和肝肾这几个地方,而且问题不小,‘黑色出于庭,大如拇指,必不病而卒。’”娲柔声道。

陈道藏忍俊不禁,还真是难为了商朝这厮,虽然嘴上说这鸟人无非是个四肢不达头脑也不简单的普通人,可这些年一个人想事情的总觉得商朝令他惊艳甚至会有崇拜,可每次见面,这种生疏的惊艳和敬佩便会一扫而空,甚至他都能够掌握主动权。

商朝没有多看夭夭,径直领着他们走上二楼,如果是皇甫徽羽这个丫头在场,她一定会现这一路有不下三个像素精密的针孔摄像头,虽然事实上是四个,以商朝狡兔三窟的脾性,守着这堆父辈们留下的东西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谢谢方叔。”陈道藏感激道,表情真挚,跟方德长辈式的关怀形成很融洽的氛围,让人看起来很有志同道合的味道。

“口气不小嘛,说说看,从小到大拿了几张书法比赛奖状?”沈子矜笑道

“油嘴滑舌。”

“沈姐,来歌吧?”有人提议道,从小就学京剧和黄梅戏的沈子矜唱歌水准可不是一般的强大,从中学到大学都是校十佳歌手,跟她一起去ktv唱歌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摇滚抒情、英文法语,几乎没有不能上口的歌,曾见识过沈子矜表演过一次的陈道藏明白论唱功和即兴表演她都是一流的,陈道藏毕竟是混了几年dj的人,对这个当然有言权。

李风波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这个肌肉男是港大的特招生,叫甄英雄,四肢达头脑也不简单,是学校公认的柔道和跆拳道高手,从小到大只有他敲诈勒索别人的份,传闻这家伙的父亲是香港黑帮和胜堂中的一名大佬,不管如何见过甄英雄一个人单挑一群混混的李风波确定他即使对上融子也会有胜算。

陈道藏把皇甫华夏送走后坐回椅子,让清洗蔬菜完毕的娲给他煮一壶茶,冷笑道:“不愧是只法力高深的老狐狸,真真假假,善摆迷糊阵啊。”

“察言观色是门大学问,阿谀奉承也是门高深艺术,你这类书呆子是不会懂的,你啊对付女人的本事撑死了这辈子就是有我初中的水准。”李风波轻笑道,趴在栏杆上,笑容迷人,他从不抽烟,因为那会影响他在女人心目中干净的形象。

陈道藏深深抽了口烟,以一种再平静不过的语调自言自语道:“子矜,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你三叔借刀杀人的企图,这证明现在的我起码有那么点利用价值,不那么废物了。”

“你确实不笨。”

那只一身漆黑油亮毛色的矫健黑猫本来蹲在椅子横栏上憩息,浑身毛猛然耸起,一声尖叫跳下椅子,窜出门出。

“三叔,你叫我来这做什么?烧烤?这可不行,你烧烤的东西从来都太油腻辛辣,对皮肤不好,我可刚找到男朋友,得考虑形象哦。”一条深蓝色背带牛仔短裙搭配一件紫色中袖针织上衣的沈子矜显得干净而妩媚,微开的领口惹人遐想,一头梢微卷的柔顺青丝柔化她精致脸庞带来的冷漠气息,穿着高跟鞋足足高出三叔半个头的沈子矜半开玩笑,在这个叱咤风云的黑道大佬面前没半点拘谨。

“要玩,就玩一票大的。”

“偏重防御还是攻击?”娲最终还是开口。

白堤上留下夭夭一连串轻灵的轻笑和司徒太一无比嚣张的放肆狂笑。

陈道藏并不是个喜欢耍小聪明的人,很大程度上说他并不是个习惯把别人当做傻子忽悠的人,比如他不会在教夭夭和司徒太一的时候刻意跟司徒采薇套近乎,他也没有在沈子矜这个情商很高的女人面前否认自己对司徒采薇的图谋不轨,再就像他更没有在司徒采薇这个“猎物“以及两个学生面前假装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而附近这辆价格不菲的雷克萨斯,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就是那场风波过后幽灵般出现在派出所的那辆,他甚至清晰记得当时那位车主的相貌,那是一张两鬓灰白的国字脸,并不气势凛人,总保持适当的礼节性轻微笑意。陈道藏停下脚步,望向这辆车,果然,车中走下那晚扮演了一次“救世主”的中年成熟男人,轻笑着走向陈道藏,只不过这次身后并没有跟随几个西装墨镜打扮的彪形大汉。

“你是叫陈道藏吧,晚饭吃过没有?没有的话我给你开一桌,这里的谭家浓汁鱼翅和荷叶粉蒸肉都不错,不过子矜比较喜欢黄焖高山娃娃菜,这对你来说是个不错的消息吧?”手拿折扇的三叔笑道,斜眼瞥了一下陈道藏。

“道士哥,我最迟大后天给你一个15级的帐号。”泰坦一听到商朝的标志性冷漠语调顿时便噤若寒蝉,哪里敢说不,立马给出承诺,对一天训练最少15个钟头的他来说要在三天内折腾出个15级的号并不算难事。

女孩等到陈道藏坐下摇着头轻笑,她身边躺着一只dior的挎包,虽然不是最新款,却也绝非普通白领能够买得起。她面前放着一壶茉莉花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后挥手示意服务生点单,她给陈道藏点了一份红烧牛肉面和一杯香芋奶茶,显然很熟悉他的胃口。

趴在三楼栏杆上,俯视街道,商朝凝视着手中的龟甲,随后仰视对面的一栋高楼喃喃道:“道藏,《大般若》视苦行为下贱业,非是圣道。若受苦行便能得道,一切畜生悉应得道。所以,你,我,都不应该这样卑微活着,我们可以活得更好,站得更高。”

沈子矜苦笑,起身望着在门口寻觅他们的司徒采薇,“不过,跟她们不一样就好。”

沈子矜跟他对视,一点都没有退缩的意思。

终于换人,司徒采薇忐忑摇了摇,掀开一看,还真是风水轮流转,竟然是八,看着那只装了不少红酒的酒杯,心里一阵恐慌,陈道藏笑着帮她喝掉,道:“这次我替你喝,下不为例。”

“陈道藏,你现在做采薇家的家教?”放好钱包的沈子矜盯着陈道藏,也不觉得她埋单有什么不对,在她看来这次本就是她约采薇和陈道藏出来的聚会。

“黑道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呢,混江湖的有几个能善终,融子,你不是那种擅长狡兔三窟的精明人,玩不来黑道的,古惑仔里的江湖太过单纯,这已经不再是个纯粹拼狠讲义气的时代,你还是跟着商朝混白道吧。”

雷迪森大酒店二楼自助餐厅,宋南予请陈道藏吃过玉玲珑金玲珑吃过西湖一号也吃过至尊鲨鱼,惟独没有带他吃过自助餐,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最憎恶的就是自助餐,尤其是雷迪森大酒店这种贵到让老百姓瞠目结舌的自助餐。

只可惜夭夭这小妮子自顾自看书,根本就懒得鸟他,一个巴掌拍不响,这让司徒太一很泄气,再者他虽然很倔脾气也臭,但似乎对夭夭总有很大的容忍。

“dota?这张地图我知道啊,就是只操作单个英雄的5Vs5对战模式地图吧?这个不是关键,你说你的Vs帐号几级了,我同学那几个高年级的衰哥可都有七八级了,等级太低的我可拿不出手啊。”司徒太一说话做事素来很直接。

“别人看道藏嘛,则肯定觉得他不是望而生畏的智者,也不是好糊弄的蠢货,准确说,他像个好人,嗯,很像。”

当现实生活赤裸裸表现出与影视中雷同的戏剧性场面,往往让人恐惧到手足无措,所谓的勇气、定力和气魄,也都在刹那间灰飞烟灭,那一刻,人性的脆弱便一览无余。

融子很好说话,但对象仅限于陈道藏跟商朝,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但人若犯他他也不会憨厚到装作什么都没生,穿着一身酒吧保安服装的他只是不冷不热说了句“你再说一遍”。结果那头以为融子没胆的牲口就特霸气地重复了一遍,再结果融子就是一巴掌扇得他起码一晚上再也说不出话。

不同于一般见到血就大惊小怪恨不得小鸟依人的女人,每次陈娲给陈道藏做乌骨鸡汤或者蛇煲,都是她亲自操刀,而且她既然能够将这只银环蛇调教得没有半点野性,估计真要对它下手也不算什么天大难事,既然有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么个说法,那杀蛇便需养蛇人。

夭夭诚实道,并没有对陈道藏这个亲昵的动作露出习惯性的憎恶,她的眼眸本应该比司徒太一的更加灵气更加空灵,但她的眼眸相反有种令人感到沉重的悲伤,如果这种眼神出自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还能够理解,可面对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似乎很难接受。

一个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精致的眼镜,整齐的穿着,一丝不苟的丝,都表明这个男人是个正统的学者型成功人士,很有风度,却难免在某些关键时刻墨守成规,守家有余却创业不足。不过话说回来,也只有这样的父亲才能教出司徒采薇这么个没有太多功利味道的女儿吧?

“我知道诗经有一篇《采薇》。”陈道藏眼观鼻鼻观心道,虽然共处一个狭小空间,甚至能够清晰闻到这位清纯美女的体香,但他还没有猴急到要试图趁机生点什么暧昧,那类喜欢一夜情的女人只能是溶咖啡或者快餐,而正经女人,多半是酒或者茶,需要慢慢温热,这样味道才出得来。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哲人。”叫子矜的女孩无意中听到陈道藏的自言自语,只可惜她对这厮的理论并不敢苟同。对父母的感情,对生活的残酷,她兴许懂,可未必如陈道藏那般赤裸裸,谈不上谁深刻谁幼稚,只是两个人所处的世界不一样,自然道不同不相为谋。

神经过敏的女人。

陈娲没有去反驳,她懂他的脾气,越是温柔跟一个人说话,就说明这越是他心性坚定的一刻。

商朝手伸入西湖,眯起眼睛,语调下沉,道:“你说我要不要越雷池吃一吃螃蟹呢?”

“这一头走过去是从钢铁森林走到青山绿水中去,能够美其名曰‘返璞归真’,如果倒了,就只能是由出世堕落为入世喽。”陈道藏带着调侃语气道。

陈道藏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笑了笑问道:“先去知味观。”

“许巍的《故乡》,就是我们小时候你特喜欢吼的那。”商朝也不跟陈道藏打屁,他知道这厮的脾气,单刀直入才是最有效的手段,玩小聪明就会落了下乘。

陈道藏吐出一个烟圈,只可惜他对这种女人宁肯敬而远之,自以为自己能够集万千侥幸和狗屎运于一身地沾花惹草完全就是玩火自焚,恐龙追求不是一个级数的帅哥那就是花痴,而男人不自量力想要征服一个不是一个级数的美女,那就是脑残了。

“你如果已经把屁股洗干净了,我可以考虑过去陪你们喝两杯,然后顺道在凯越大酒店开个房间。”商朝突然露出一个人畜无害却偏偏如同恶魔的笑容,邪恶得根本不像是从他这么个儒雅斯文人嘴中说出。

“我们还有多少钱?”陈道藏想起晚上还有给融子过生日,赶紧收回思绪。

“一副好皮囊里如果还有大智慧,确实不是幸事。”商朝附和道,他只要一喝酒,手心就会出现红斑,只不过因为喝的不多,手心仅仅是出现一些红色斑点,而原本有点病态苍白的脸色也因为酒精缘故而变得愈加迷人,这个时候的他无疑是动人的,即使这个“动人”往往是用来形容女人的娇媚。

“真酸。”

“既然买不起,我的女人又喜欢,我好歹得想点法子吧?”

陈道藏轻笑道,捏了捏沈子矜的脸蛋,神色也转为一本正经,“以后一定带你吃香的喝辣的,一碗鱼翅,我们吃一碗倒一碗,然后打包燕窝给天桥下的老乞丐,中不?”

“神经病!”

沈子矜大声笑骂道,然后眼泪却又一次不争气地打转起来。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彻底没救了,只不过她没有告诉陈道藏的是其实她最感动的时候并不是哭得梨花带雨一塌糊涂,而是像现在这样强忍住眼泪不流下来,可她就是不告诉他。

坏蛋,难道你真要霸王硬上弓,我还真会用什么狗屁防狼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