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又问王夫人:“宝玉成亲也有些日子了,夫妻俩可还顺心?”王夫人忙道:“又劳娘娘挂念。来时宝玉在房里向上给娘娘磕头了,说给娘娘祝寿。他们小夫妻俩和和美美的,多亏娘娘下谕赐婚呢。”元春点头微笑,道:“宝玉成了亲,也算了了本宫一桩心事。前儿皇上又赐婚林妹妹与北静王,这可是我们府上的大喜事呢。林妹妹在我们府上住了这些时候,也算她娘家了,太太可要好好照顾她,将来也少不了我们的好处。”王夫人脸色一僵,半响方讪笑道:“娘娘不知道,她虽住了这么久,却是个心冷薄情的。头年林府管家过来,说是在京置办了宅子,如今林姑娘已经回府待嫁了。”元春听了这话,猛站起来,大惊失色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同本宫说。太太不是一直说林家家业已败,人丁寥落,怎么又出来一管家。”王夫人低头小声道:“臣妾也是刚知道的。好在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娘娘何必在意她。”

贾母依旧搂着黛玉泣不成声,凤姐少不得向前劝道:“老祖宗,林妹妹只是回府,又不是回南,与我们也不过隔了几条街。老太太若想妹妹了,我们出了门子就到,也便宜。瞧林妹妹眼睛都哭肿了,老太太岂不心疼。”贾母道:“那过了年还有些日子,再过来看看我这老婆子可好?”黛玉住了泪,轻轻道:“年后王府就派嬷嬷来教玉儿规矩了,恐不得空儿。”看贾母失望的神色,终究不忍,遂道:“玉儿年轻不知事,恐成亲那日闹出笑话,老祖宗去帮衬一下可好?”贾母顿时喜道:“好!好!我去送玉儿出嫁。”

如此这般东挪西凑,再加上贾母二百万两的体己,总共四百万两,贾母将其折算成银票打宝钗给黛玉送去。黛玉接过来看了,递给雪雁让她收起来。宝钗笑道:“林妹妹真是深藏不露,想我们几个姐妹都算得出身大家,没想到最后最有身家的竟是妹妹。”黛玉淡淡道:“不过是父母慈心,余荫子女罢了,我本受之有愧。”宝钗见她不咸不淡,似有高傲之情,心下隐隐恼怒,再出口已是句句刀锋,“为了还妹妹这四百万两银子,老太太把多年的体己都拿出来了,府上两房俱是变卖头面饰方凑齐全了。这年关将近,阖府连一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妹妹就这样冷心冷血,没有一点愧疚吗?”黛玉不为所动,漫不经心的开口,“当日银子送至府上时,就已言明是我出嫁的嫁银。这些年来,府上一时支应不开,暂时挪用了我也不计较。今日我只是拿回了属于我的东西,何须愧疚。”

贾赦、贾政忙答应了。贾赦一脚踹在贾琏心窝,怒道:“你这个下流种子,银子都送给哪个忘八了,也不知孝敬父母的?”贾琏叩头哭道:“老爷明鉴,都打点府里的花销了,儿子不敢乱花。”贾赦问道:“官中就没有银子的,哪用的着你自己贴银子。”贾琏哭道:“这些年来,府上出的多,进的少。打点宫里、盖园子的钱俱是从这上面拿的,儿子不敢欺瞒父亲。**-”贾赦对贾政笑道:“那不知二太太的银子又去哪里了。”

水溶见是一张官票,看样子有些年岁了,打开细看却只有二百万两,水溶笑道:“老太太,当日岳父大人寄放了四百万两纹银,不知为何如今只剩了二百万两。”

其他人还在疑惑,黛玉却是心思一转就明白了,冷笑道:“若王爷自己看上了,明路不就有了?”众人一愣,若在内宅与探春来个偶遇,探春必是要上前见礼的,若入了王爷的眼,后面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黛玉心里一阵寒,不想这府上竟算计至此,总觉得贾母对自己还是有点温情的,哪怕看在母亲面上也好。**-紫鹃由自不信道:“三姑娘怎可能去抛头露面,大家脸面还要不要了,羞也羞死了。”

黛玉一行转出秋爽斋,梦诗道:“二奶奶瞧着也是个精明人,怎么这上头倒看不开了。”黛玉叹道:“这世上有几个能看的开的,我不也常悲秋伤月的,哪能说别人。这府里,也就三姑娘是个有能为的,可惜却是庶出,将来还不知谁不挑正庶得了去呢。”问词笑道:“我们只管乐我们的,管他们做什么?这么大的雪,觉得天地都干净了,我可是要玩一玩的。”书香道:“是啊,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紫鹃听着这话不祥,又说不出什么,主仆五人回潇湘馆不提。

探春小心的吹干墨汁,递给侍书道:“你亲自去请,务必将她们请来。”侍书笑着接过,“姑娘放心,我就是背也把各位姑娘奶奶背过来。”探春道:“别忘了珠大嫂子和宝二奶奶。转载[a]”侍书答应了出去。

第二日,凤姐一早先打小厮包了五千两银子并一把金叶子送进宫去,又重新清点了甄府留下的银两,将违制眼生之物收起,免得惹来大祸,下剩的折算了近六十万两充入官中帐上。到底是银两充足,不觉也大手大脚起来,下面旁支管事之人察言观色,见贾琏夫妇忽然间花钱如水,什么奇珍异宝跟不要钱似的,都趁机投机取巧,在他们面前领了一桩管事就任意支用银两,借此中饱私囊,此是后话。

展眼已进腊月,一场大雪连下了三天三夜,将京城各处盖了个严严实实,又兼日冷天寒,积雪终日不化,进京的路因踩踏之人众多更加泥泞难走。城门处每日进京出门的商队官车排的不见头尾,许多人已排了十几天,干粮没了就吃几口雪,晚上到附近的破庙栖身。守门的官兵冻的伸不出手,骂骂咧咧的不耐烦,一般人家不给几两银子是进不了门的。

凤姐忙按下他,道:“还没那么糟,看你惊的满头大汗的。”说着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又小声道:“不过听着风声儿不好,想来今年还是无碍的。只是送了些东西过来,太太让放到阁楼里收着,若好也就罢了,若将来不好……”说到这里掩了嘴。贾琏急道:“不好怎样?”

那俩婆子一个高高颧骨,大大眼睛,一个身材健壮、个高体丰,都是大户人家一等嬷嬷打扮,见他们二人进来,忙上前磕头道:“奴才甄府管事给太太磕头,太太万安。”王夫人笑道:“二位嫂子快起来,都是自己人,很不用这样。坐着说话。”那俩婆子起身,到下方凳上坐了,说道:“今年天冷,恐过几天大雪封路,老太太打我们早些过来。”王夫人道:“老太太可好?家里都好?”一婆子笑回道:“老太太身体还硬朗,哥儿也进学了,家里都顺心。只是记挂着这边,一忙完就往这赶,走了近二十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