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见他们走了方起身对坐在梳妆镜前,大红的喜烛照着镜中明艳圆润的脸庞恍若杨贵妃在世,连宝钗也自羡压倒牡丹、比过芙蓉。可是再好的花也是空对红烛,惜花人早已酣睡入梦。宝玉恐怕是不想对着这非他所愿的人吧,任她端庄大度也控制不住汩汩而出的泪水,如清澈的溪流划过干净的山石,又怕明日被人看出倪端,忙拿香巾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哭了一会儿,宝钗起身和衣躺在宝玉身侧,呆呆看着花烛红泪流了一夜。

此时宝玉正给贾母磕头,只见他身穿月牙色喜红暗纹长袍,头戴红顶珍珠玉冠,脚蹬虎头祥纹皮靴,恭恭敬敬向贾母磕了三个响头,贾母笑道:“好了,好了,快起来。**-仔细硌的膝盖疼。可曾见过你父亲?”宝玉起身,笑道:“太太吩咐先来给老祖宗磕头,才去父亲那里呢。”贾母笑道:“既这样,凤丫头送他过去,等日头出来又晒着头疼。”凤姐向前笑道:“有件事还要讨老太太示下,姨妈就住我们后院,可是要走府外正路的?”贾母道:“自是要到外面转一圈的,虽近也得有那个意思,打人去说从正门出,西门进,一路喇叭唢呐都不能少了的。”凤姐忙答应着出去。

且说凤姐现在忙的脚不沾地,每日夜里都过三更方能休息一会儿,渐渐身子有些不适。她又自恃要强,不肯言语,平儿略劝两句她就急了,骂平儿咒她,平儿也不敢劝了。这日好不容易早回来了会子,又想着这几日从贾母神色看,还是心疼黛玉的,遂吩咐平儿道:“你把昨日新进的银丝富贵锦缎挑两匹,再包件秋香色厚底石榴裙并玉色锦毛披风给林姑娘送去,入秋天凉了,让她将养着些。”平儿忙答应了,又道:“今儿这么晚了,恐林姑娘睡了,明儿再去不迟。”凤姐叹道:“晚了才好,那边都看着呢,我们还去招人惹眼不成。”平儿知她说王夫人那里不待见黛玉,忙匆匆过去了。

黛玉想了想,忧心道:“都这么多年了,当时王爷还小,恐怕也记不得,再说林家已经没落了,这婚事……”王嬷嬷笑道:“姑娘多虑了。当年老爷将林家的店铺、地契都交给林管家打理,这些年虽没有展壮大,却也没有丢了的,这些王爷都知道,也多亏他帮衬着呢。”黛玉惊道:“林管家不是告老还乡了吗?”

凤姐将筷子递给贾琏,点头道:“这些年太太和老太太明里暗里的斗,我虽年轻,却也看的明白,处处小心两边都不得罪了。可我终究是这里的媳妇,太太怎会彻底放心。等哪天老太太西归,我恐怕在这个家里连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有。”贾琏笑道:“怎么没有,不管怎么样,你还是琏二奶奶,谁敢看轻你?”凤姐羞红了脸,啐道:“呸!到时二爷还不知道跟谁过呢。”贾琏看惯了她威风精明的样子,今儿看她粉面含春、香腮带羞,不由看呆了去,平儿见他那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儿笑出来。贾琏回神道:“你这小蹄子,连爷都敢笑,都是奶奶把你惯坏了。”凤姐忙笑道:“二爷别拉上我,还不知谁惯的呢。”平儿见他俩拿自己取笑,跺了跺脚跑出去了。

众人忙七手八脚把他抬到床上,凤姐一叠声的吩咐请太医,贾母王夫人哭的死去活来。一时太医进来,贾母王夫人也顾不得回避,忙催太医看视,太医诊脉道:“二爷像是受了刺激,伤心过度,也无大碍,我开些安神的药。”又嘱咐这几天顺着他些,当心伤心过度伤及内脏。

贾政向前躬身道:“这些年母亲没少为宝玉操心,今儿宝玉的婚事有了着落,母亲也开心开心,不知母亲还有什么教导的,儿子恭听。”贾母道:“我老了,你们也都大了,翅膀也硬了。一些事我也做不得主了,宝玉的婚事既是娘娘的意思,就照娘娘的意思办,我年纪大了,也操不了那个心,这事就由你媳妇办就是了。”王夫人忙答应道:“是。”贾政又说了些喜庆的话,方出去了,刑夫人凤姐出来伺候。

薛姨妈搂着宝钗道:“我儿说的有理,等娘娘谕旨一下,再更改不了。这几天你多去你姨妈面前走走,好好陪她说说话儿,好歹咱要挨到谕旨才是。至于将来,你也别太担心,将来过去生个哥儿,宝玉有了后,再没有为了富贵体面把嫡妻休了的。凭我儿的才貌手段,定能坐稳宝二奶奶位子的。”宝钗轻轻点头,心里却越不安。

王嬷嬷轻轻把房门带上走了,黛玉躺在床上,细细想着王嬷嬷刚刚的话。又想这些年来宝玉虽每每赌咒誓心里对自个儿是不同的,却转眼间就扔到脑后,又去其他女孩那里献殷勤了。这府里上下都说自己吃这里的,喝这里的,太太也说自己狐媚,宝玉也未曾帮自己辩解过,由着他人混说。越想心越冷,自己原以为俩人只要在一起就是好的,可宝玉万事不管的样子又怎能让自己依靠。罢了,就此放手,或许前面还有一片天也未可知。听着外面越紧的雨声,黛玉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元春道:“宝妹妹自是好的,只是薛家终究是商家,前儿周贵人的弟弟可是娶了工部尚书的女儿,虽是庶出,也是过继到正房里养的。宝玉虽比不得他,也不能太离了谱儿。”王夫人忙道:“还是娘娘见过世面。只是宝玉还没有品阶儿,他又有些左性儿,也不容易找,不如宝钗是知根知底的也还熟些,再说大家子的小姐总有些傲的,臣妾恐委屈了宝玉。”

宝钗先拿着柳枝道:“我有观音柳。”宝玉道:“我有罗汉松。”黛玉说:“我有君子竹。”探春道:“我有美人蕉。”宝钗又道:“我有星星翠。”宝玉对不上来,黛玉拿了支月季道:“我有月月红。”宝钗拿了朵牡丹花:“我有‘牡丹亭’上的牡丹花”,黛玉看了看,忽然一喜,捡了地上的枇杷果道:“我有‘琵琶记’里的枇杷果。”宝钗笑道:“这也算你对着。”

宝钗羞道:“婚姻大事该由父母做主才是,再不也是和哥哥商量,妈妈怎么和我说起来了,女儿听不懂。”薛姨妈叹道:“你那哥哥三不着两四不着地的,自己还顾不过来呢,哪能顾的上你?你也该自己打算打算,这屋里就咱娘俩,有什么说不得的?我看着你姨妈也是愿意的,只是老太太不松口,这样拖下去恐耽误了你。”

“姑娘,虽说日头已落,到底暑气未散,姑娘还是歇会儿再弹吧。”黛玉的大丫头名唤紫鹃者捧了一碗消暑汤过来劝道。黛玉就着碗喝了一口,就摇了摇头示意不喝了,说道;“我今日烦闷的很,需抚会儿琴静静心,等沐浴完暑气也就散了,倒也便宜。”紫鹃见她如此说,忙吩咐小丫头烧水,又命人将院子里的石桌擦拭了,点了驱虫的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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