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柏龄暗暗忖道:“他既然重出江湖,必预备有一番作为,倒不如借机和他攀谈,恭维他几句,探听他的意欲如何!”

何宗辉对着刘震笑了笑,故意又吃了口酒,这才道:“这事既非江湖恩怨,又非为珍贵珠宝,却是一幅画。”

万晓光点头答道:“那人长相怪异,任何人只要见上一面就不易忘去,虽已相隔了四十年,但我至今想来,仍可清晰的记得他的形貌。”

忖思之间,人已到了那大岩旁边,正待闪入岩后,突觉身后风声飒然,心知有异,急忙一个箭步,向前跃去。

且说万晓光退出“迷踪谷”后,心中甚是不安,他对义弟兴改绿林积弊的豪侠气概,有着无比的敬佩,但这干百年沿传而来的习风,一旦想以一人或数人之力把它扭转过来,自非容易之事。是故,他对义弟的安危,一直萦绕心头,如若这般凶悍成性的绿林豪客不受约束,以义弟倔强的性格,势必要闹出流血惨局,胡柏龄武功高强,但也难抵群豪联手之力。

胡柏龄环扫了四人一眼,微微一笑,道:“兄弟久闻江南绿林道上,盛赞四怪之名,今日有幸一会了。”

她虽是责叱之言,但声音娇脆动人,容色耀眼生花,几个站起之人,一齐都坐了下来,呆呆一笑,却是答不出一句话来。

这一男一女,就在林边一株大榆树下,席地而坐,玄装少妇由马鞍上取下干粮包裹,打开摊在地上,笑道:“这一次北岳大会,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绿林豪杰,如果真都赶往参加,那人数恐要有数百之众,想争那绿林盟主之位,只怕不是容易之事,大哥早年已名满江北六省,享誉之隆,无人可比.如今对这绿林盟之位,又何必定欲力争?”

那白衣艳妇忽然转过脸来,问道:“怎么?你们就要走吗?”

胡柏龄道:“这荒庙之中,药物不便,再稍候片刻,待我这位兄弟调匀真气,咱们一起回到城中,再设法……”

余亦乐忽然睁开双目,说道:“我已觉着好转甚多,已然无碍行动。”

那白衣艳妇接道:“可是我不行啦,现下已是辰初时光,我还有两个时辰好活,如果把这些仅有的好活时光,浪费在行程之上,未免太可惜了。”

胡柏龄微一沉吟道:“姑娘伤势虽重,但并非无救之伤,但请信任在下……”

白衣艳妇截住了胡柏龄的话,道:“你不是答应叫兰儿了?”

她微一停顿之后,又道:“我知道,我这伤势除了少林派的‘先天性功拳’外,纵有起死回生的灵丹,也是难以救得。”

胡柏龄摇头笑道:“兰儿!你知少林派的‘先天性功拳’为什么能解‘阴风掌’毒吗?”

白衣艳妇道:“因那‘先天性功拳’是一种纯阳的内家功夫,可逐阴毒。”

胡柏龄道:“这就是啦!‘先天性功拳’既然可逐阴毒,凡是练有纯阳的内家功夫,大概都可逐走阴毒。”

那白衣艳妇道:“你要找什么人救我?”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我。”

白衣艳妇忽现惊喜之色,道:“你没有娶过亲吗?”

胡柏龄怔了一怔,一时之间,想不出适当之言回答。

白衣艳妇似是自觉问的话有点不对,又接着说道:“我曾听师父谈过,凡想把纯阳工夫练有大成,必需从小练起,而且……而且……”

她而且了半天,仍嚅嚅的说不出口。

但胡柏龄似已领悟她话中之言,淡然一笑,接道:“那也未必,初练纯阳内功之人,确然童身才能奠基,但如已有成就之人,那倒不必固守此理,如果‘先天性功拳’真能疗治你的伤势,我想‘天星指’亦可奏功。”

白衣艳妇抬头望望屋顶,黯然说道:“我看算了吧!你纵然能够把我救活,我也难久生人世。”

胡柏龄愕然答道:“为什么呢?恕我难解话中含意了。”

白衣艳妇道:“凡入我师之门的人,终生不能叛离,如若擅离师门,必然要被追杀,不论他逃到天涯海角,都难避过。”

胡柏龄沉吟了一阵,道:“如果你确有弃邪归正之心,伤势好后,可暂时寄住‘迷踪谷’中,待我和阴手一魔了断三月期约之后,你再离开不迟。”

白衣艳妇轻轻叹息一声,道:“也只好这样办啦!”

胡柏龄回头望了靠在壁角的王大康一眼,道:“王兄的伤势好些没有?”

王大康恍如未闻一般,仍然依在壁间,连眼也未睁动一下。

鬼诸葛洪泽脸色微变,大步走了过去说道:“只怕那老鬼在解药之中动了心机。”

说后之间,鬼诸葛洪泽已走到了王大康身侧,伸手拉了他一把。

王大康霍然睁开眼睛,大声骂道:“那老鬼给我的什么药?吃过之后,就想困觉。”

胡柏龄见他醒了过来,放下心中一块石头,微微一笑问道:“兰儿,这解药服过之后,人可有困倦的感觉吗?”

白衣艳妇点点头说道:“不错……”微一停顿后,又道:“他们两位伤势,都还未愈,不如在这大殿中多留一会,让我把心中的话说完,再走好吗?也许我在未回到南昌之前,掌毒就会作而死。”

胡柏龄转眼向王大康望去,只见他右腕上的红肿,果已消去不少,口中却答着那白衣艳妇的问话,说道:“你这不肯信任于我,那也是无法之事,什么话尽管请说。”

白衣艳妇道:“我哪里是不相信你,只怕万一我伤势早死去,留在心中之言,不能说出,那可是一大憾事,死也难以瞑目九泉了。”

胡柏龄笑道:“你说吧!我洗耳恭听就是。”

白衣艳妇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师父这次重出江湖,早有预谋,准备把武林几个正大门派中高人,一网打尽……”

胡柏龄冷笑一声接道:“就凭阴手一魔那点微末之技,想横扫中原武林正大门户,哈哈,未免想的太狂妄了……”

白衣艳妇接道:“他这话并非无的之矢,他自己也知道凭借一己之力,想胜得中原各大门派中的高手,决难办到,是早以有了准备。”

胡柏龄愕然问道:“什么准备?”

白衣艳妇道:“据我所知,有几个息隐江湖甚久的老魔头,在我师父劝说之下,都已有重出江湖的打算,个中详细情形,我虽然不大清楚,但外面看来,他们似已取得默契,阴谋早定,只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行动,如何下手而已。”

胡柏龄道:“你可知道那些人中,都有什么人物?”

白衣艳妇沉吟了一阵,道:“似乎有一个名叫酆秋之人,我师父一提起他的名字,神态之间,似是十分敬畏,似是他们那班人中脑主谋……”

胡柏龄仰脸望着屋顶,低声自吟道:“酆秋,酆秋……”忽然脸色大变。

白衣艳妇怔了一怔,道:“怎么?你认识他吗?”

胡柏龄轻轻叹息一声道:“如果真的是他主持其事,只怕江湖之上,从此要多事了。此人武功绝高,世罕其敌,论起辈分,他还是我的师叔……”

那白衣艳妇接道:“除了酆秋之外,还有甚多隐息已久的江湖高手,这时一旦崛起,只怕你那天下绿林盟主之位,难以再保得住了。”

胡柏龄道:“兰儿,你可知道他们几时行动吗?”

白衣艳妇摇摇头,道:“这我不太清楚,但大概想来,就在最近数月之中吧!”

胡柏龄默然了良久,道:“如果此事属实,武林间这几个大门派,必须携手合作,才可扭转大局,力挽狂澜,如若仍然各有门户之见,抱着袖手看虎斗之心,只怕……”

话至此处,倏而住口,霍然站起身来,在大殿中走了两周,回头望着那白衣艳妇,满脸庄肃之色,问道:“兰儿!此事非同小可,不可捕风捉影,你讲的可都是实话吗?”

那白衣艳妇忽然一闭双目,流下泪来说道:“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胡柏龄满脸庄肃之色,又绕着大殿走来走去,单看他脸上神情不时变化,就知他心中正在想着一件极为困扰复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