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四姑把菜摆上,谭小姐大大方方地吃饭,再也不多看任何人一眼。

大门外。“黑虎”陶宏一跛一拐地走进来,全身上下仿佛全被稀泥糊住了。他虽然满腔怒火,可也知道对方姑娘身手实在高过自己十倍有余,再要不知自量,势必还要更吃大亏。

打是打不过,嘴里可不能吃亏!

望着谭家大小姐,他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贱……”本想说“贱人”,一想到刚才这句话遭的祸,顿时把下个字吞在了肚子里。

“我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哼!”说了这几句话,可就一跛一拐地上楼去了。

谭大小姐根本就连正眼也没看他一眼,继续低头吃她的饭。

“赛吕布”盖雪松却有些坐不住,当时走下位来,一直走到了谭大小姐座前。

谭小姐放下了筷子,歪过头来看着他,冷冷地道:“我就知道打了他,你就坐不住了。好吧!”

身子往起一站,把一领狐皮披风向着头后一撩,那双内蕴着无比精光的翦水双瞳,直向着盖雪松逼视过来,大有一言不合,随时动手的模样。

盖雪松抱拳含笑道:“谭小姐不要误会,在下无意与小姐你动手,只是我那兄长并非恶人,是一时口无遮拦罢了!”

“这个我知道!”谭小姐冷冷一笑道:“所以我对他已是破格地手下留情,你看不出来么?”

盖雪松点头道:“在下看出来了!”

“那还找我做什么?”

盖雪松脸上一红,呐呐地道:“适才在下见小姐与我那位兄长动手之时,功力惊人,似像内功中的‘点千斤’,手法,不知是与不是?”

谭小姐微微点了一下头,道:“难得,这个小地方还真有行家!是又怎样呢?”

盖雪松一笑道:“小姐仅以手中筷,将我那兄长千斤之躯摔了出去,可见又曾练有‘女儿贞’的上乘真功,是也不是?”

谭小姐妙目在他脸上一转,冷冷一笑。

盖雪松上前一步,一笑道:“在下盖雪松自幼喜好拳脚,也曾下过些年功夫,见小姐神功,一时技痒,愿与小姐对一掌之功,印证手法而已,万无唐突之意,不知小姐可肯赐教?”

左大海昔日只知道盖雪松身上有真功夫,可是始终还不曾见他现过。

这时见他贸然要与谭家小姐出手,不禁心里一惊。

双方都与自己的买卖有大关系,真要抓破了脸,面子可不大好看——

他急得上前拉着盖雪松一只胳膊道:“兄弟你怎么当起真来了,谭小姐说开了也不是外人,来,来……”

盖雪松却把他一只手推开,朗笑一声道:“大当家的,你放心,在下一介生意人,天大胆也不敢得罪谭老前辈的千金,况乎谭小姐的武功高出小弟十倍,大当家的你又何惧之有?”

谭小姐插口冷笑道:“姓盖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等一会儿你要是吃了亏,可怨不得我手下无情!”

盖雪松道:“小姐垂怜!”

谭小姐一双杏眼在食堂内一转,这里倒也没多少人,连客人带伙计,不过十来个人——北面角上靠窗户坐着的那个长衣客人,兀自独酌着他的苦酒,对于这边生的事并不注意。其他的这些人,每人都直着眼睛看着,显然要看个结果!

多年以前,谭小姐在家后门,为了打抱不平,曾经摔伤了两个马贼,后来马贼勾来同伙,在一个月黑之夜,大举出动,那一次如非谭老爷子亲自出手,割下了贼“费叫天”的一双肉耳,惊退了众人,其势尚不知如何是了!

自那次事件以后,谭老爷子狠狠教训了这个女儿一次,整整关了她半年不许出大门,并且力戒她以后再不许轻炫武功,否则定将重责!

那件事,直到如今,谭小姐还记在心里,她当然忘不了……

偷偷向家门口看一眼,倒不见一个人出来,她的胆子就壮了些。

“我就给他点颜色瞧瞧,见好就收,谅他也不会闹到家里去!”

想到这里,眼睛向着盖雪松瞟了一眼,点一点头,说道:“好吧,你划下道儿来吧!”

盖雪松一只手往身上一贴一拧,已经把上身的海狸皮褂子脱了下来,向外一抖抡成一圈,霍地向着谭小姐头上罩下来。

谭小姐只一伸手,已抓住了皮褂一端,只见她玉手一拧,盖雪松足下一跄,手上皮褂险些脱手而出,可是他到底不是泛泛之流,第二次一提丹田之气,双足下扎,可就把身子稳住了。

紧接着双方可就是实力的一较了。

就只见两人手中的那领海狸皮褂顿时扯拉个直,在双方内力贯注下,这件原本就坚韧的皮短褂,更是固若钢杵。

盖雪松自信自己的“童子功”已有了相当的火候,他要借着手中皮衣,力挫对方的“女儿贞”,找回一些“黑虎”陶宏丢失的脸面。

他又哪里知道,这位谭家的大小姐,在父亲特别疼爱之下,把一身功力倾囊相授,“女儿贞”之外,另辟“素女玄功”,使得这个看上去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事实上已是武林一流的顶尖角色。

“赛吕布”盖雪松初尚无察,然而就在双方相持了片刻后,已觉出了不妙——

刹那间,就只见他那张红脸起了一阵颤抖,一双眸子怒凸着几乎要滚了出来。

再片刻,盖雪松满头长微微颤动,瞬息之间,俱都宛若刺猬般的,纷纷直立了起来。

谭小姐脸上带出了微微的一丝笑容。

盖雪松开始淌下了汗珠。

在场旁观者虽然不少,可是眼前二人这般个比试方法,确实令人高深莫测。

坊主左大海虽然不知道双方比试的细节,却看出了厉害的内功相搏,而且由外表上观察,很显著地看出了盖雪松已落了下风。他知道内功一道多是气行五内,一个收势不住,可就难免错走玄关,就是暴尸当场也是稀松平常。

看到这里,他可情不自禁为盖雪松捏上一把冷汗。

谭小姐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只见她那只持衣的手霍地一抖,盖雪松身子起了一阵晃动,败象益加的显明!

看上去这位任性恃强的大小姐,一心求胜之下,可就顾不得盖雪松是否为此受伤了。

在大家触目惊心,眼看着二人胜负立分的当儿,谁也不会注意北角里的那位桑姓客人——

就见他的一只脚,忽然由桌子撑上改踏下地面,他的那只脚在接触地面的一刹那,看上去摇摇欲坠的盖雪松,忽然身子大震了一下,顿时稳了下来!

盖雪松原来刺猬似张开的一头散,忽然恢复如常,籁籁如常地披垂而下。

紧接着姓桑的客人另外的一只脚再踏下来,谭小姐随即神色一凝——

她不愧是内功中一流高手,一觉出不妙,顿时松手,五指一松,拧身,撤身,“刷”地飘出了丈许以外。

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双透着惊讶、锋锐的眼睛却向着左大海看过去。

眼光再转,又看向花四姑。

再转,再转——

最后盯在了北角长衣客人的身上,姓桑的客人正自仰头干了手里的酒。

“喂——”谭小姐冲着他喊了一声。

她身躯微闪,有如红云一片,“刷”地一声,已站在了长衣客人座前。

姓桑的徐徐抬起那张三分病容的清秀脸盘,木讪地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