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定安镖局的大门外,许多路过的人都会停下来指指点点的,似乎对聂家的事总是难掩好奇之心。

聂铁君从外头回到镖局,一张脸满是怒气,无法对城中的流言听而不闻。

他一路走进内院,再移往东厢,经过了水榭楼台,进入自己的房,这才摇头叹了一口长气。

聂夫人刘氏从偏厅走过来,看见聂铁君一脸颓靡,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老爷,又在烦心什么事了?嵇家不是说过婚事照旧吗?”

“那是嵇元成不嫌弃。唉!你不知道,外边把咱们的丫头传得有多糟!”聂铁君伸出大手往脸上一抹,原本苍劲英挺的脸孔因女儿的事而显得疲惫松垮。

“那又如何?咱们女儿嫁与不嫁一点也不干他们的事啊!”刘氏比较想得开。

“问题是柔儿对那三天的事绝口不提,我们怎么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连要辩解都无从开口。”他拧着眉心,对语柔的三缄其口束手无策。

“我们都太担心她会回想起那天的事而不敢多问,但看她这些日子和往常并没

什么不同,还是整天跟着春水起哄嬉笑,也许那些山贼当真没对她非礼。”刘氏猜测着。“要真是如此,她为何不说清楚?”

“我去问个仔细吧。她要真的还是清清白白,我们也不用对嵇家感到歉疚了。”

“是啊。你是她娘,这种事你去问最合适。找个时间去问问她,那三日她到底去了哪,为何志海那日追踪不到?而她又如何能安然下山?”

“好吧!我会去问清楚。”

于是,刘氏在观察爱女没有任何异状之后,终于来到后花园中的“静楼”探视女儿。谁知脚还未跨进拱门,就听见语柔银铃般的笑声响彻静楼前的回廊。

“再拿张网来!快一点!”语柔正扯着和她名字一点也不相符的清脆嗓音兴奋地大喊。“小姐,水

头冷,你可别掉下去呀。”春水苦恼地看着她的好小姐正一脚踏

在树干上,一手拿着张破网想捉池畔的大粉蝶。

“春水,再拿张大点的网子嘛,这张破了这么大个洞,粉蝶儿早晚要飞掉!”

语柔仍然大呼小叫的。

当初聂铁君帮女儿取名为“语柔”正是要她端庄雅、言语轻柔,当个进退得宜的姑娘,偏她从小就个性活泼、不拘礼俗,成日跟着哥哥们进出,言行举止率性大方,那娇脆的嗓音更是清朗幽远,不时咯咯地大声喧笑。

“小姐,这种网是捕鱼所用,没有人拿来扑蝶的。”春水真被这位与众不同的小姐给打败了。

自从历劫归来,只有她这个主角不受影响,照常吃喝玩睡,一点也不把被掳的事放在心上。连她这个自小服侍她的贴身丫鬟都套不出她紧守的秘密。

“都一样啦!哎呀,它快飞走了!等等┅┅喂!春水!啊”

“扑通!”随着语柔的惊叫,紧接着便是物体坠落水中的声响。

“天啊!小姐!”春水吓得尖叫。

聂夫人一听,连忙赶到池边,正好瞧见语柔浑身淌着水愣愣地站在及腰的池水。

“语柔!”这丫头,都十七岁了还这么疯,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刘氏无力地瞅着全身湿淋淋的宝贝女儿。

“娘!”语柔吐了吐舌头,由春水将她拉出水池。

“你这是干什么?嫌你爹和我不够心烦,还在这给我招惹事端?”刘氏不得

不端出母亲的威严,免得这孩子不知节制,愈来愈胡闹。

“娘,我只是想捉只大粉蝶嘛。”语柔解释。

“够了!跟我进房去!”

语柔回头对着春水挤挤眼,认命地拎着湿透的衣衫跟着母亲进入静楼。

静楼是语柔的闺房,也是聂铁君特地为了爱女盖的两层楼阁。取名为静楼,同样是希望女儿能在此绣楼中修身养性,学学琴棋书画和女红。不过聂铁君的期盼依然落空了,语柔不仅把静楼当成练轻功的地方,还将前来教她女红的嬷嬷、婢女们当成练飞镖的靶子,吓得所有的仆婢都不敢随意进出,只有春水一个人敢伺候小姐。

但要说语柔没半点长处,偏偏她天生是个理财的高手。定安镖局的总帐房丁松泉是她的启蒙恩师,从小就教她一些数字和经商概念,久而久之,语柔在商业方面的才华远比其他的功夫还要专精。

只有,在这样的年代,一个姑娘家会经商又有何用?

所以她也只能在静楼玩玩算盘,这点“奇才”在她爹娘眼根本不算什么。

刘氏率先进入静楼,看到地上堆了一堆旧帐簿,眉头一拢,转身责备女儿“柔儿,你这哪像个姑娘家的闺房?你哥哥们的房间都比你乾净。”她摇摇头。

“啊,刚才看过忘了收好。娘,别生气嘛,我这就收拾。”语柔陪着笑要拾起地上的帐簿。

“你先去换件乾的衣裳,免得着凉。以后别再向丁伯借这种帐册来看了,女孩子家就应该学点女红,而不是看这些没用的簿子。”刘氏顺手帮她捡起本子。春水帮她换上一件白底绣花的衣袍,益发衬得她如出水芙蓉。

“春水,这没你的事,你先出去,我有话问小姐。”刘氏支开了丫鬟,准备仔细盘问女儿那三天的生活。

“是,夫人。”

看春水出了房门外,刘氏沉吟着该如何开口。

“娘,这些数字很好玩的。”语柔从房走出来,挨着母亲坐下。

“好玩有什么用?又不能拿来博得公婆的欢心。”刘氏宠溺地看了清丽的女儿一眼,终是不忍责备,又叹了一口气道:“柔儿,你这几日是怎么了?大家都怕你那三天出了意外,谁知道你回来后提都不提,再这样下去,你爹早晚会被流言烦死的。”

“娘┅┅”语柔沉默了。那三天的事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现在没有旁人,你老实告诉你,那些山贼有没有对你┅┅”

“对我怎样?”她张大一双明眸,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对你┅┅”刘氏停了半晌才继续道:“对你施暴?”

“施暴?”她低呼。“是啊。听你海叔说你被山贼的首领掳走,你后来被带上山,有没有遭他们的毒手?”“没有啊!他们哪敢?”语柔笑出了声音。

“没有?”刘氏半信半疑。

“当然。娘,您别担心了,我那三天吃得好、睡得好,什么事都没有。”

“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小黑敢对我怎么样吗?”话一出口,语柔随即捂住了嘴,一副心虚的模样。

“小黑?”刘氏提起一道细眉。小黑不就是小叔的儿子吗?难道┅┅她心念一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娘,您可别跟爹说啊。”语柔央着母亲。

“你堂哥小黑竟然是掳走你的山贼?”刘氏提高了声音,语气中充满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