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叶篇”,想必是最精采的章回,绝对可以考验出她应天第一才女的运笔功力。

火苗上正烤着一支柳叶刀,待刀面已足以热得煮热任何食物时,她在手背上划下一刀,红中带黑的血液滴了下来,但同时也因表面皮肉的焦灼而收住了血口。冷汗透过重衫,而下唇也咬出一排血痕;她抹了去,也看了下,是纯然的血红色。

“是,师父。”她走过去布碗筷,盛好白饭,师徒俩对坐,就见白煦不断把肉片放入她碗中。

叶盼融勒住了缰绳,掀起纱帽一角,一双冷锐的美目往前方打量了许久。雪已停,寒冷依旧,黑色的狐皮披风被风吹得张狂,飞扬在她身后像一方夜幕,极点得她绝色而冰冷的容颜更令人屏息失魂。那冷艳欺霜赛雪,没得比拟;即使是轻便俭的男装,亦无掩她的气势容貌于万一。

但当真要野人献曝了出来,自信便如冰块化蚀,自卑呈反方向地膨胀。对自己的作品只有再三地疑问,最后乖乖地任它滑入冷宫,没胆子再自我吹嘘。

不管是谁,手刃了绝不必感到愧疚。

些微的脚步声轻盈地移来,在三丈外,她便已起身看过去,也看到了玉婉儿俏丽的笑脸,纯真无垢的神情由美好安康的家世而来。不能说是不知世间愁,却是没真正遇着悲苦的人。

人心既是偏的,老天又怎么可能会公平?眼前不是最好的印证吗?

纯真而聪慧的玉婉儿,世故而沧桑的叶盼融。

“叶姊姊,我可以过来打扰你吗?”

“有事?”罩着纱帽的面孔,只以平板的声调回应。

“我是想今晚的路程约莫会到阳迟县,我们玉家在那边有个别业,今夜在那边落宿可好,让小妹尽一分心。因为老是叨扰到你们,实在不好意思!”玉婉儿走近她,在三步距离止住。虽然一心想亲近,但她天生的好人缘似乎对冰叶没用,她也只好站在寒意不强的地方了。

“我师父怎么说?”

好厉害的冰叶,怎么知道她先问过白煦了?

“白公子说你不喜寄住他人的地方,叫我取得你同意后方可安排。叶姊姊,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对不起!”她只能这么说,话完,越过她,迳自先走回马车的方向,没再看向玉婉儿企盼的美颜。

她对玉婉儿有好感,却不代表她愿意亲近到打破陌生人的藩篱,各人还是走各自该走的路吧!

“哎,姊姊!等等我!”玉婉儿拎起裙裾,追在冰叶身后,遗憾自己给她的好感没法子更进一步。

蓦地,冰叶定住身形,让毫无防备的玉婉儿迎头撞上,来不及呼叫,便看到有一抹白影飞纵而来——咦?那个人不是慕容慎文吗?他以为他在做什么?

就见叶盼融从旁侧开一步,慕容慎文先制人的招式便落得无功而返,立定在她们身后,不减原有的狂傲本色;但狂傲之外,却暗藏着源源倾慕,以及渴望佳人注目一撇的心思。

呀啊!果真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呢!玉婉儿低低笑了出来。因为现了他这愣呆的幼稚行为,也现了叶盼融对情感的认知不仅无视,更是无感;以至于不明白为何声名显着的四大世家公子会巴巴地黏着她不放,跟着他们师徒餐风露宿,实在是好玩哪!她的传奇志又有东西可以为了。

叶盼融并没有出声质问慕容慎文是什么意思,她只是看着他,等他解释或出手。

“在下深知叶姑娘武艺卓绝,远望不吝赐教。”

无知又逞勇的世家子!

她鼻腔微哼出一股冷气,不再有所停留,便回马车去了。

“你怕了吗?不敢迎战,代表你根本是浪得虚名!”

伊人愈走愈远……

“我……我不相信你没有与白煦睡过!你们名为师徒,其实根本是掩饰你们的私情而已!”

玉婉儿是最先被激怒的人,她转身大叫:

“你以为胡乱开口伤人,便可以得到佳人青睐吗?你以为侮辱佳人两句,佳人便会为了自证清白献身予你吗?慕容慎文,你没品!”

“滚开!我找的人不是你!”慕容慎文追过来,伸出大掌便要将玉婉儿推到一边,不让她碍着了他的视线。

但人还没拍着,他已被一股巨力挥开,直撞到一株大树才停住,而他甚至不知道谁对他出手的。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的功力竟不济到不知何人对他出手!

“你——唔!”他才叫出一个字,却吐出几口浊血,不能置信地盯着黑纱。殷殷期盼突然一阵风吹来,让他得以看到一丝丝绮颜玉貌,只要一点点……

“怎么了?我们听到打斗声——”南宫卓等人听到打斗声,飞奔而来。

白煦最后抵达,而叶盼融投入他怀中,快得让人眼花;而她的黑纱帽也因她面孔深埋他怀中,飘落地上。

这孩子处在极端气愤的情绪中。他不愿去追问生了什么事,轻拍怀中因怒不可遏而抖颤的孩子,搂她寻向另一方清静之地。

一黑一白的背影,自成一方世界,而那世界很小,只能容纳两人,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隙可客人介入;痴望着他们走远的所有人,不自禁让失落的怅然留了满身。

玉婉儿第一个回过神,冷瞪着慕容慎文:

“你该庆幸有白公子在,否则今日你不会有全尸可留下供人安葬!”

“怎么了?”唐浚皱眉地看着受伤的拜弟。

“没事!”慕容慎文怒吼一声,又咳出一口血。但他不理会,只森然地盯着玉婉儿:“少作态了!你不也心仪那臭书生?你以为白煦会看上你吗?”

玉婉儿坦然以对:

“显然我并不幼稚,知道喜欢不代表占有,不代表定要侮辱他人到无地自容,甚至造谣也无妨。”

不屑再与那烂人舌战,她仰走开,直到走回马车边,才悠叹不已。她相信,冰叶的故事,必是她毕生写来最精采的;而她呀,千万则陷入其中,混成一气才是。

但愿上天保佑。

“为什么生气呢?”搂了她许久,直到她的颤抖平缓,他才轻声问着。

“我不该生气的。”行走数年江湖,再难听的流言都听过了,她不该为这种无的放矢生气,不值得,也不该放在心上;然而她仍是怒了,狂涌而上的莫不是嗜血的腥意,只想将慕容慎文劈成碎片。

“人有情绪上的喜怒是正常的事,不该压抑,慕容公子说了什么?”

“他污蔑我与师父之间不清白。”

白煦微微一怔,搂她的手拍抚着她肩:

“我们管不住世人的嘴,要怎么渲染本就是随人去。我们只要能做到坦荡无愧于天地,就别介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