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季氏一家过来九江时。季炀及九江府一应官吏曾在浔阳楼设宴招待季煊,他也一同去了,因此听了浔阳楼这个名字并不像荼蘼这般上心。

季竣廷在一边也只是看着,并不说话。他来白鹿书院原就是为了学业,何况这天下之大,也从来不曾听说过嫂子怀了身孕,却要求学在外的小叔子千里迢迢赶回去的道理。

慧纹走了后,荼蘼身边便没了贴身之人,段夫人又将慧芝给了她,身边只留了慧清一个。因庐山别院不比京城,她也不愿太过繁琐了,只挑了几个与荼蘼年纪相近的小丫头子贴身服‘侍’着,打算为荼蘼好好调教几个丫头出来。

因季炀到了京里,季煊又一再的压着,荼蘼能去秦家医馆的时间便愈发的少。离开京城,是她一直心中所想,只是如今真要走了,却又凭空的生出许多惆怅来。秦槐的夫人肚子渐大,荼蘼特意去看了她几回,又送了她一块千年暖‘玉’所琢的‘玉’佩,说是送给将来戴。离开秦家时,她仍从天桥过,路过当日遇见林培之与冼清秋一群人的地方,不觉横生感慨。

荼蘼讶然笑道:“果真有声音,这海螺倒也有趣!”

荼蘼想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儿宝亲王要来?”

有的飞黄腾达、风生水起,有的落魄离京,甚至连祖业也难以留存。看到他们如今意气飞扬的样子,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怀。不过她绝不会因这些感怀就去提醒任何人,各人总有自己的选择,而她的能力有限,更不想变成一个为人所猜忌的怪物。

荼蘼听见人夸,却是不好不理不睬,只得抿了嘴儿朝他客气一笑。

韩璀微怔,旋即哑然失笑。

慧纹见荼蘼这样,其实也是一肚子的话,只是被韩璀抢了话头,却是不好打断,此刻得了机会才急急开口:“小姐,你看你这一身,回头侯爷与夫人见了,可不知又要怎么说了?”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季竣廷才咳了一声,慢吞吞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一面说,一面拿眼看了一下那两个正忙着烤羊的林家下人。

荼蘼见他这般神情,不由想起那日他上‘门’相看之事,忍不住偷笑起来。

季竣邺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低低咳嗽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前头,原来二人已走到了分给自家的帐篷跟前,离他们五十步开外的地方,一个粗使丫头正拎了一小桶水慢慢过来。

荼蘼坐了半日的车,此刻倒不觉得饿,见韩璀不答话,便回头问道:“韩姐姐饿么?”韩璀也跟着带笑摇头道:“坐了这半日的车,一路又喝了好些茶水,倒没觉出饿来!”

韩璀接了,才一揭开茶盏,便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再看杯中茶水。虽略有茶‘色’,却并无一片茶叶,便是那股子味道,也并不像是茶。

荼蘼甜甜笑道:“那我可要好好尝一尝,慧清姐姐炖的甜品最是好吃了呢!”慧清原是季家的家生子,她母亲乃是季家小厨房专做炖盅甜品的,因此她自幼也习得一手好厨艺,这些年来,更有青出于蓝之势,段夫人的炖盅甜品通常都由她亲手来做。

季竣灏摆了摆手,很有些好笑道:“我只问了他三月三‘春’狩之事,他说是同皇上讨了旨意,在皇家猎场里头玩上几日。去的都是一些熟识的朋友,也邀了我一道。我想着,上巳节本无甚趣味,去打打猎,也是不错!”

金麟笑了一笑,道:“我于音律之中素来最是钟爱箫,家中倒是很收藏了一些好箫,等明日我使人回家取一枝来送你便是了!”

季竣灏一时没有听清,因随口啊了一声,再想却又觉得有些不对,荼蘼顿了一下,却又迷迷糊糊的冒出来一句:“他认出我了,说你们三月三,要去西郊狩猎……”

饶是林明轩素来机巧,却也想不到季家居然肯将视若珍宝的爱女扮作男子模样送到医馆学医,被季竣灏一个打岔,便将先前的话头丢在了一边:“咳,我还能有甚么事儿,不就是前些日子的那件事儿么?”

季竣灏这时才隐约的回过味来,当下无可奈何的暗暗瞪了妹子一眼。三人说着话,一路走来,眼前却已到了五味斋前。三人才刚过去,斋内已有小二快步的迎了出来,他却是认得季竣灏的,当下急急上前招呼,问明了人数,殷勤备至的引了三人上了二楼雅间。

冼清秋也正后悔自己怎会一时失措,竟打算请季家人吃饭,弄得此刻好不尴尬别扭。听见他这一问,心中不由一松,想也不想的答道:“我打小儿便从胎里带了一身毛病来。我母亲为我求医问方,费了许多气力,才得了一张方子。那方中其他药物倒也罢了,那味主药却偏长于海中,又不耐贮运,因此我从小在海边长大。皇外祖将我小舅舅封于海边为王,又赐了他几名侍卫,我的武功便是同他们学的!”

“再多待些日子罢!”林培之若有所思的笑:“且等今科下来,见一见三甲再说!”他有意无意的加重了“三甲”这两个字。

目光到处,语气不觉一滞,小脸也唰的一声拉了下来。

林培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是卢修文,我倒是听过他的大名!”

季竣灏与秦甫生互看了一眼,莫说他们原就不曾怀疑荼蘼,便是真的对此抱有疑惑,此刻见荼蘼这般惊恐的脸色,便有些许疑惑也早已烟消云散了。

荼蘼懒洋洋的撩了一下眼皮,有些无趣的靠在了季竣灏怀里。

林明轩哈哈笑道:“生的虽不像,我看他撒娇的模样倒是像极了!”

落第?!

荼蘼在房里坐了一会,闷闷的叹了口气。年纪小自有年纪小的好处,可以装傻、撒娇,让人不设防,但同时带来的坏处便是全无自主之力,不管做什么,总要依侍别人。她苦笑了一声,不再多想这些,长大不是一天两天,而且若是真长大了,面临的又是嫁人的问题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瞠目结舌,几有一种想要昏倒的冲动。

荼蘼朝他甜甜一笑,并不接话。秦槐叹了口气,看她那模样,便知她是打定了主意要与自己一道过去了,因道:“既是没走,那便跟我一道去罢!”荼蘼来了其实还没多少日子,但他已深知这个小丫头的执拗脾气,知道今儿若不让她跟,她必是不肯罢休的。

二三个月时间,自己便只当她是去看了一回热闹,见了一回世面罢了。也免得她日日在家纠缠不清,闹得家下不宁。他的心思,荼蘼虽不清楚,却也隐约能猜出几分,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反正她爹也没说只准她在秦家医馆学医,若去了庐山,大不了寻卢修文帮她在庐山下寻一家医馆。卢修文这人甚是神秘,这点小事,想必也难不倒他。

一顿饭总算在季煊的强力镇压下,静默无声的用完了。

季竣廷怔了一下,旋即会意,知道妹子对眼前这人也极不快,且有意搅局,不愿自己开口圆场,因点头道:“也快午时了,确该回去了!”却将适才圆场之话尽数丢在脑后,起身对林培之一拱手:“竣廷无行无状,难配高门,还请王爷多多致上贵戚!得罪之处,来日再行谢罪,只是今儿,却是不便奉陪了!”

因为这个想法,使他对于此次会面,在紧张之余,也有些隐隐的期待。

荼蘼猛点头:“娘可曾见过那位国公小姐?”

不多一会的工夫,便有人捧了一只描金匣子送来,那匣子制的甚是精致,外头描着石榴花的图案,不大,看着倒更像是一只首饰匣。季煊也不在意,接过匣子,随手打开一看,匣子里头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叠汗巾子与摺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