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甫生瞧见季竣灏,不觉一怔,目光下意识的往他怀里一扫,一张本就够黑的脸瞬间成了炭球。别人不知荼蘼改容后的模样,他岂能不知。荼蘼见他立在自己跟前,恰恰的挡住了众人视线,不由的朝他吐了吐小舌,露出一副可怜模样来,央他帮自己圆谎。

此外,东华巷中多皇亲,而西运巷却多富商,此间所代表的意义,自然不言而喻。

荼蘼忙解释道:“我是三哥的堂弟,这回进京是来学医的,暂时借住在三哥家里头!”

德泰忙应道:“二少爷正在书房温习功课呢!”

季竣灏嘿嘿一笑,低声道:“荼蘼,你说,咱是不是一家人?”

季煊轻咳了一声,冷脸问道:“今儿去哪儿了?”

偏这孩子还有个有趣的地方,明明生的并不如何标致漂亮,说话的声音却是出奇的好听,一笑起来,一双大眼睛更是流光溢彩,不用几句,便能骗得你几乎要将心掏了给他。

季煊注意到秦甫生的表情,不觉拧了眉头,轻轻咳了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时来这书房伺候的?”语气已愈加的严厉。

段夫人看着,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温和道:“亲家一门今儿也来还愿么,说来倒也真是巧了,一会子可要过去见上一见!”

荼蘼讶然的闪了闪眼,季竣廷与季竣灏也都面现诧异之色。林培之神色自若的补充道:“来的是我外甥,他来,岂非也是一样,至于我那外甥女儿么,她那性子……”

荼蘼翘了翘小嘴儿,一本正经道:“好呵好呵,二哥三哥也一道去罢!”

荼蘼眼儿一转,计上心头,因笑吟吟的扯了她三哥的手,低声道:“三哥三哥,我有话同你说,你快跟我过来!”

季煊便自袖中取出那粒珍珠来递了过去,段夫人接了珠子,细细的看了一回。那珠子显是上好的合浦珍珠,色做银白,光泽莹润,自有一番盈盈珠光。看模样约有拇指大小,珠子正中却穿了一个小孔,看着却像是是从某一件首饰上拆了下来的。

荼蘼小嘴儿微微一翘,很有些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原来今儿季竣廷带了妹子出来赏灯,因不想太过扎眼,引人注目,故而特意穿了一身最是简单不甚起眼的衣裳,至于荼蘼,穿的更是简单,青衣小褂裤,浑身上下全没一点金玉之气。适才季竣灏又是在三楼上往下看去,只见人头攒动,却那里去注意他们二人。

林明轩听他提起状元楼,这才想到时候已不早了,若在耽搁下去,只怕一会子上了状元楼,更是逃不过责罚,只得丢开前话,闷闷道:“好罢!”

季竣廷一怔,但看她鬼灵精怪的模样,又不舍拒绝,因携她登台。

荼蘼闪了下眼,倒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只道:“师傅放心,我会跟我爹好好说说!”

不管飞霜是不是从前的飞霜,古人重逢,总还是让人觉得欣喜的。牵了飞霜的手,她带着飞霜在季家好好的转了一回,指点着内院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一的讲给飞霜听。飞霜毕竟初来,与她又是初回见面,面上难免带了几分怯生生的意思,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

季煊听夫人说的有理,也不禁连连点头,笑谑道:“夫人睿智!”

季竣灏哈哈大笑道:“乖妹子,你要知道,若是你梦见一个男孩子,那爹娘还有我们肯定是紧张得紧,千方百计、海角天涯也得给你找了出来,至于女孩子么……”

她缩了缩脑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指头。她从前也学过一些日子的女红,只是她自幼娇惯,又有晕血之症,绣花针刺了几回手指后,就再不肯学。段夫人见她可怜,也就没再迫她。毕竟大户人家,家中都养着绣娘,倒也不劳主母亲自动手。

段夫人沉思了一会,才道:“这般说来,那卢修文与秦太医关系倒不一般?”她素来性子安定,极少主动去管外头的事儿,但人却极聪明,季煊遇了事,常会与她谈谈说说,而她也往往能够以女子独有的细腻心思给予丈夫一定的建议,当真称得上是季煊的贤内助。

这话一出,院子内不说季煊与季竣廷二人,便连粗线条的季竣灏也觉得卢修文这话说的有些奇怪了,好在卢修文也是个聪明的,很快回过神来,带笑道:“不说这些,今儿你们四人里头,倒有两位是从来不曾来过我这白鹿书院的,便由我这个主人带你们四处走走罢!”

荼蘼点头表示理解。季煊嘉许的看了二子一眼,转头示意了一下身边的长随。

季竣廷忙答应了一声,他便又道:“今儿为父的已去见过了卢院长了,他也已答应让你三弟与你一道入学,你们两个从此非但是兄弟,而且也是同窗。你要好好照顾你三弟,学业上若有不懂的,你须尽力教诲。等为父得了空闲,便会时不时的考校一下他的学业,若是全无长进,你可莫要怪为父连你也一道罚了去!”

他口中说着,便又向两个儿子交待道:“山里不比外头暖和,晚上更是凉,顽归顽,只不许顽得太晚,你们妹子若走不动,你们两个就轮流背着她罢!”

季竣廷点头笑道:“爹娘和妹子赶了这些日子的路,也确是该休息休息。明儿去庐山,山路也不比平路好走,不过我已使人备了软轿,倒也不怕娘和妹子走不动!”

至于季竣灏,他性子本颇跳脱,只是平日父母拘得紧,不得不竭力压制。如今出了门,自然是鸟归林,鱼入海,乐得跟在后头撒泼。

段夫人微讶的看着他:“今儿又遇上什么事儿了?”

季竣灏有气无力道:“拿不进来,门窗都钉死了,只门边上留了个小洞……”

她撇撇嘴:“这还用你说,才刚慧纹就说过了!”

至于这话,她却并不十分担心,记忆当中,她二哥是说过这话的,不过那是上辈子的事儿了。上辈子,她心中忽然一惊,若是上辈子,那岂不是说……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龙舟赛,她从前并没有参加过,即使她三哥几乎年年求着她去,也是一样。倒不是她完全不好奇,而是这龙舟赛,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相看。

饶是段夫人涵养素好,见此情景也不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荼蘼听他提起明轩,顿时来了兴致。

疑惑之心一起,她便一反往常的懒散,日日晨来暮归,认真无比。

他口中这么说着,心里头可着实有些犯难,学医之道,断不是将一本医书倒背如流便能应用自如的。但眼前这个小徒儿,却是正牌的侯府千金,他能怎么着,不过是随意教些,让她不致对药草两眼一抹黑罢了。

上午在金麟那里学完琴棋书画,下午又听白素云说了一会女诫,直到申时正,这才得了空闲。荼蘼微微苦着脸往母亲房里来,心里更是深感人生无趣。

既然决定了,季煊当夜便修了书,使家人送去九江,才过得大半个月,便得了回音。

事实上,前世她二哥中的还真是探花。且在中了探花后,被皖平公主看中,招为驸马。驸马一职看似清贵,在家中却终是比公主低了一头,加之皖平刁蛮善妒,季竣廷虽看着温文,心性却是极高的,哪里受得了这个,成婚不过三年,二人已是形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