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了歪头,立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想也没想的问道:“是不是找到她了?”

段夫人顿了一下,才笑道:“娘的荼蘼可真是聪明,不过学的太累,可不好呢!”她口中说别学的太累,自己心里都有些觉得说不过去。女儿日日晚起早归,回来也从来不见她摸个笔,调个弦什么的,要说学得太累,也实在太也夸大了些。。

那把匕首里头深藏的秘密,自己该如何去做,才能够不留一丝遗憾又不落一丝痕迹呢!

他口中说这么说着,自豪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季竣廷也跟着赞道:“可不是,常说观音大士身边有金童玉女,如今看来,怕也是远远比不得我妹子的!”季竣灏虽则是无精打采,在这关键时刻,仍是强提精神,夸了她几句。

季竣灏背着荼蘼,在山路上健步如飞,却比季竣廷还要快出好些。他们这日在瀑布下头顽了好一会,却耽误了时间,因此走的匆匆忙忙,生恐因迟归而惹来季煊的怒火。

她不由勾着嘴角偷偷一笑,忽然扬手,将手中的水尽数泼向他的面庞。却不想季竣灏原是练武之人,反应何等的迅快,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这一捧水便结结实实的落在了正立在段夫人旁边,指点江山的季煊身上。

荼蘼吐吐舌头,心中转了转,这两个堂姐她从前便见过。相比之温和内敛有些小心机的季瑛,她更喜欢活泼开朗的季瑜。不过由于二人的父亲季炀心气过高,高不成低不就的拖了几年,却把大好青春都耽搁了。不过她们后来过的也并不算差了。

这般一想,她自然从中竭力怂恿着段夫人,又日日拿了她二哥做借口,求着季煊。

荼蘼暗地里作个鬼脸,段夫人素来温雅识大体,又极重场合,怎么也不会在小女儿面前说丈夫的不是,不过今儿晚上,她爹必然不会好过就是了。

里头传来她二哥的声音:“谁呀?”有气无力的,仿佛就剩了最后的一口气在。

段夫人笑笑,她生于世家,父母视她如珠如玉,嫁入世家后,又与季煊夫妻恩爱,一生平顺无忧,容貌更是保养得一如花信少妇一般,这点自是不用人说。只是看着儿女一天天长大成人,心中欣慰之余,却也难免有些失落。她心中感慨,却又忽然想起一事来,因问道:“荼蘼,你才刚说,你二哥与你大哥说的是谁家的小姐来着?”

段夫人御下素来宽容,慧芝等几个丫头又都是自小便在跟前服侍的,感情上自然更是亲厚,因此平日在内室,说起话来倒如一家人一般,甚是随意。

“凤岐、凤岐……”

她忽然睁大了眼,无语的看着前方那个对她猛挥手的人——她三哥季竣灏。

龙骧、凤岐每军三万人,分别驻守京畿左近,每三月互换防区一次。而虎贲却是皇室禁卫,仅万人,军中校尉以上,大多是功勋子弟,只负责皇城巡查,并不过问其他。因功勋子弟太多,寻常人等也弹压不住,前些年更在京中惹了不少是非出来。

过了好一会子,她回过神来,却见金麟正在看她,她惊了一下,别过头去,取了帕子,擦了泪,这才慢慢道:“先生好琴技,听着,倒比我母亲还更好些!”

原来秦太医从收拜师的束侑时,心中便有几分的不愿。但既答应了人家,且收了人家东西,他又怎好一次也不来。磨磨蹭蹭了几日,终于还是挑着季煊在家的这一日过来了。

次日荼蘼仍是老样子,起身之后去母亲那里用了饭,这才过去书房。她到书房时,已是辰时末,抬眼一看,金先生正坐在上首悠然看书。她过去行了礼,乖巧的在下首坐了。

“白鹿书院是在庐山白鹿崖上,那里好是好,不过就是离家远了些!”过了一阵子,他才如此答道,语气里不无郁闷之情。

“哦?”季煊略微挑眉,带了些疑问。

此后的岁月里,她一再的问自己这个问题,却总不能得出一个有效的结论。

她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她才不稀罕看他打马御街呢。状元再少,三年也有一个,早前有幸拜见她的也有好些个,又哪个不是对她三叩九拜,她却还懒得看一眼。

想要知道这是不是梦,其实很简单,只要轻轻的一掐,再美好的梦也会醒来的罢!她默默的凝视着自己的手臂,许久许久,也还是掐不下去。

她坐着,不言不动,无喜无怒,却自有一份摄人气度。

“荼蘼,你可知爹今儿特地唤你过来,打算说什么?”

荼蘼扁了扁嘴,点头道:“是因为我的梦!”

这事,她只对卢修文说过,但卢修文与季煊颇为相得,甚至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她并不意外卢修文会对季煊说起此事,事实上,这也正是她所希望的。

季煊微微的叹了口气:“你先说说,你梦到你娘她得了什么病?”他与段夫人结缡多年,夫妻感情极之深厚,乍一听见卢修文随口提起荼蘼学医的用意,他先是笑了一回,开始只是觉得女儿孝心可嘉,暗自打算回家后,将这事当做笑话说了给夫人听。

可不知怎么的,归家途中,他想想却又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回屋见了段夫人后,这话毕竟还是没能说出口来。其后,细思了一回,倒是不由的联想起女儿梦见的那个古柳村的女孩子,心中便也有了想法。觉着若那个女孩当真存在,或者夫人将来真会生病也难说。

何况这几年,段夫人的身体也一直算不上多好,两厢联系,让他心中不免暗自担忧。这几日,京里终于传来了消息,古柳村、飞霜都一一的对应上了。更有甚者,主事那人在心中对荼蘼的那幅画像大加赞赏,只说容貌几乎完全一致,只除了真人看着更小一些而外。

这一切,都让季煊的心中很有些不安,隐约觉得女儿这梦,怕是有些不对。他因此特意避过夫人,唤了女儿过来,打算细细的问一回。

荼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娘生了什么病,只知道她身子很不好,人也好瘦好瘦,偶尔还会咳血……”段夫人缠绵病榻之时,面色甚是枯槁,时常咳嗽,痰中带血,过来看病的太医都说是痨病,只叫好好休养,开的方子也都是大补,但却全无效应。

莫说她对段夫人的病确实知之不多,便是知道,也是断然不敢在季煊跟前全盘吐露了,她之所以会同卢修文说起这个,一是想同他学医,二来也是希望他能传些风声给她爹。

至于她娘的病,将来她是必要查得清清楚楚的,不过提前给她爹透些风声,大家都存些心眼,多一个人盯着,总不会是坏事。

季煊拧了眉,半日不语,过了一阵子,才慢慢道:“自今儿起,这梦的事情,再不许跟人提,便是对你三个哥哥也不准提起一个字,你娘那里,也是如此,断不许提!”

女儿的梦,若真有预知未来的作用,那是万不能传出去的,否则因此难免生出许多事端来。至于夫人的病,如今既然还不曾恶化,回京之后,便请秦太医过来,好好的把一回脉,早早吃药提防着,或者不致如女儿所说的那般严重。

荼蘼赶忙点头,季煊见她神色似有些怯怯的,却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太重,不免温言安慰道:“你如今还小,有些事儿考虑不能太周,等你大了,自然便明白了。至于学医一事,既然你有这份孝心,爹自然会竭力助你。这次回京,爹会再同你秦师傅好好谈上一谈!”

女儿既有这份孝心,那是最好不过了,夫人毕竟是女子,便是请了太医来,有些私密话儿毕竟不好同男子说,若对了女儿,顾忌自然也就少了许多,于病情想来也有好处。

父女二人又说了一回话,季煊这才携女儿回了庄子。

次日,卢修文再来时,便遇了荼蘼的冷脸。卢修文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好笑,凑过去笑道:“怎么,被你爹教训了?”

荼蘼哼了一声,只鼓起腮帮子,不理他。卢修文也不在意,便笑着凑过去逗她。他这人初见有些高傲,但相处久了,便会发觉他实在是个诙谐潇洒,关键时又拉得下脸之人。

荼蘼被逗不过,气恨恨的伸手去拍他的脸:“讨厌的师傅……”

卢修文哈哈大笑,闪身躲了:“罢了罢了,是师傅不好,多喝了几杯,说话有些随意了,你要什么补偿,只管开口,只师傅力所能及之处,必不推辞!”

荼蘼之所以生气原就是半真半假,听他这么一说,立时正中下怀,因故意撇嘴不屑道:“我想跟你一同出去游山玩水,你敢跟我爹说么?”

卢修文万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个要求,怔了一下,脸色便有些古怪。这些日子以来,季煊对这个女儿的宠溺,他是尽数看在眼中。况大家人家的小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出门一次,已是法外开恩,断无抛头露面,在外游山玩水的可能。

“咳,这个……”他咳嗽了一声,干笑道:“乖徒儿,你还是换一个罢!”

荼蘼乜斜了他一眼,又加一句:“那好,我要学医,你教我罢!”

她说这话时,刻意的抬起了下巴,一副门缝里头看人的模样。

卢修文怔了一下,脸色便有些古怪,半日才笑道:“好!”

他答的这般干脆俐落,倒让荼蘼大大的吃了一惊,乌黑的瞳眸瞪的溜圆,只是愕然的望他。这个表情看在卢修文眼中,倒让他觉得荼蘼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存心与自己为难,却没想到自己真会医术。他心情一时大好,笑嘻嘻的伸手一拧她俏挺的小鼻子:“怎么着,我看着不像会医术的样子?”

荼蘼谋划了好些日子,今儿才算是大功告成,但仍不敢掉以轻心,因嗤笑道:“反正你肯定不如我秦师傅!”

卢修文失笑的摇了摇头,答道:“秦甫生的医术自然是好的,我或者真不如他,不过有些地方,我却敢说,他拍马也是追不上我的!”他一拍荼蘼粉嫩的脸蛋:“鬼丫头,别跟在里头挑拨离间了,我既说了要教你,定然不会藏私,不过这事,你可不许拿到外头胡说!”

荼蘼疑惑问道:“为甚么?”

卢修文瞧见,她一脸纯真无辜,不禁失笑骂道:“鬼丫头,在我跟前还装,你这小鬼灵精,也不知你爹娘是怎么教出来的,小小年纪,倒像是大风大浪里头滚过几遭似的!”

荼蘼被他一点,不由一阵心虚,不敢再多说什么。

卢修文果然说话算话,次日过来时,便带了几本医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