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全银河有两千五百万个住人星球,无一不对定都川陀的帝国效忠输诚。这种说法,由现在开始,半个世纪以内还称得上正确。

五十年了。花了五十年在此地建立百科全书第一基地,并使之运作;五十年收集素材,五十年的准备。

基地系列的灵感最初来自《罗马帝国衰亡史》,因此在故事架构中,气数已尽的银河帝国占有很重的份量。这一类的时空背景,如今早已成为科幻小说的重要原型。

现在要分辨那些故事有凭有据或是生安白造,相当的困难;要说毫不夸大是绝无可能之事……

彭晔慈刚陶醉在沐浴的快感当中,收信机就响了——证明了银河边区黑暗艰苦的空间里,流传的那句老话:电传和沐浴设备总是不共戴天。

好在一艘没给交运太多杂七杂八货物的独立商船上,这方面是蛮舒服的。

就说洗澡吧,在二乘四尺的小窝里,还能够有热水供应。距离驾驶台十尺,彭晔慈可以清楚听到收信机断断续续的嗒嗒声……沾着一身泡沫,出一声怒吼,他走出去调整音量;三小时后,另一艘商船靠到边上,一个面露微笑的年轻人走过两船之间的空气闸。

彭晔慈推上他最好的椅子,自己坐到驾驶座上。

你做了什么好事?姓勾的!”他恶狠狠地说:“从基地一路追我?”

勾烈拿出一支雪茄,稳稳摇头:“我?少来了。我只是凑巧在交邮日第二天,到格里托四号着6的傻瓜罢了。他们派我把这个带给你。”

闪亮的小圆球换了手,勾烈加上一句:“亲启,最高机密,不能透过次太空传送。我是这么推测啦。至少,那是私人胶卷,除了你本人以外,没有人能打开。”

彭晔慈注视着胶卷,满心不悦:“看得出来。而且我也从没看见这种东西装过好消息。”

圆球在他手中展开,薄而透明的胶带直挺挺冒出来。他用双眼快扫过讯息,因为等带子的末端冒出来以后,前端就开始变褐起皱;一分半钟以后,整条带子变黑,寸寸断绝。

彭晔慈喃喃怨道:“噢,银河啊!”

勾烈静静接口道:“我能帮得上忙吗?还是太秘密了,不能让我知道?”

说说不要紧,反正你也是公会里的人。我得到亚斯岗去。”

那地方?出了什么事?”

他们逮捕了一个行商。可别说出去。”

勾烈大惊,愤然道:“逮捕!那是违反协定的!”

罪名是干预地方政治。”

哦!他这么做吗?”勾烈沈思道:“那行商是谁?我认识吗?”

不!”彭晔慈高声说。勾烈领会了言外之意,也就不再多问。

彭晔慈起身寒着脸凝视景窗,对着棱镜外形的雾般银河嗫嚅,神情猛恶,突然间大吼道:“妈的个乱七八糟!我都快达不成配额了。”

勾烈脑中光芒一闪:“嗨,老兄,亚斯岗是禁地啊。”

没错。你在亚斯岗连支削笔刀都卖不出去,他们什么核子设备都不买。

到那儿去就死定了,我的配额这下劫数难逃。”

非插手不可吗?”

彭晔慈茫然摇头:“我认得那倒霉蛋,不能弃朋友于不顾。怎么说的?

我心永属银河圣灵,道之所在欣然赴义。”

勾烈愕然道:“啊?”

彭晔慈看了他一眼,不客气地一笑:“可忘了,你没念过‘圣灵宝典’吧?”

勾烈愠道:“听都没听过。”

嗯,要是你受过宗教训练就会读到。”

宗教训练?你说教会?”勾烈惊得目瞪口呆。

恐怕是的。那是我深藏心底的秘密耻辱,虽然那些蛋头大师很让我受不了;他们一等到理由充份,就把我赶了出来,送进基地上的俗家学校。啊,对了,我该动身了。你今年的配额怎么样?”

勾烈把雪茄掐熄,整了整小帽:“这趟是最后一批货,就要搞定了。”

小子真走运。”在勾烈离去后许久,彭晔慈坐在椅中沉思,愁眉深锁,一动也不动。

这么说,高洛夫是在亚斯岗——而且还被关了起来!

坏透了!事实比表面上看起来糟得多。轻描淡写不动声色,把好奇的小伙子打走是一回事,面对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因为彭晔慈凑巧是知道行商长高洛夫真正身份的少数几个人之一。高洛夫根本不是商人,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他是基地的特务!

两星期过去了!浪费了两星期。花了一星期到亚斯岗,一到边界全副武装小心警戒的战船便云集而来。不论他们的侦测系统是什么做的,说得上管用——而且还不错。

他们缓缓在彭晔慈身侧游移,没有信号,维持警戒距离,突然间大调头指向亚斯岗的中央太阳。

彭晔慈可以把他们轻轻捏碎。这些船是逝去的银河帝国的遗物——只不过是比赛用的快艇,而不是战舰,没有核子武器,看起来像是一堆不断跳动的小圆球。但是高洛夫落在他们手上,而高洛夫是损失不起的人质,亚斯岗人一定很清楚。

接下来又是一个星期——一星期以来不厌其烦地由外围世界打通一层又一层的关卡,拜会数不清的大小官吏,才终于来到祖师面前。每个小小的代理副官都要安抚摆平;每个官员都需要小心应对刻意巴结,好让他大笔一挥以便顺利见到下一位高阶官员。

这是头一次彭晔慈现自己的行商证件不管用。现在,终于,祖师就在金光闪闪的大门里,侍从拱卫——两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

高洛夫还在监牢里,而彭晔慈的货物在闷在船上霉。

祖师身裁瘦小,头顶全秃,满脸皱纹,脖子上围着巨大光滑的毛皮项围,似乎压得他动弹不得。

祖师双手一挥,侍卫向两侧一分,让出一条信道给彭晔慈迈步到祖师座前。

别开口。”祖师两指一挟,出清脆声响。彭晔慈张开的嘴巴又紧紧合上。

这就对了。”看得出亚斯岗的统治者轻松了很多:“我受不了无聊的废话,我不受人胁迫或是奉承,更没有听人诉苦的余地。我不知道警告过你们这些浪人多少次,不得在亚斯岗的任何角落贩卖你们的邪恶机器。”

大人,”彭晔慈轻声道:“并不是想为当事的那位行商辩护,但行商的规矩是不能强行推销人家不要的东西。可是银河太大了,以前也有过不小心越界的例子;那是个不幸的错误。”

不幸是真的,”祖师尖声道:“但是错误?自从那个无耻圣徒被捕之后两小时,你们在格里托四号上的人就不停骚扰我,要求谈判。他们还一次又一次警告我,你本人即将到来。看起来是有组织的救援行动,更像是早有准备——太不可能是错误了,不论是否不幸。”

亚斯岗人的黑眼睛透着一份蔑视,紧接着又说:“你们这些行商,犹如狂蜂浪蝶在星球之间飞舞,竟疯狂到以为有权在亚斯岗星系的中央最大星球着6,而推托说是搅混了疆界?少来,当然不是。”

彭晔慈畏缩了一下,但没有表现出来:“如果是蓄意企图通商,大人,不但极不明智,也违反了我们公会的严格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