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自内心的话,说得楚玉娟张口结舌,连辩驳的话也想不出来。连她自己都承认,这个现在叫来世敏的人,就是因为被那该死的针童于脑袋上刺了几会,才会变成这个样子。若非如此,自己又何以让公主派来和胆大包天的小孩一起,从宋国追到金朝寻找据说是天下第一的“大匠师”呢。

柘城不像宋城那样紧张,出示了河南路统军使衙门的募兵公文,并花钱通过当地县衙了一纸征募令,只用了不到十天就有三百多愿意当兵的人。在将新征的兵卒还未全部集中的这两天,张定与几个同伴在柘城内外四处游走,顺便想办法多招募一些兵卒。

张定长长的吁了口气,缓缓开言:“这些个槐、榆,据老人们说是大宋朝未曾南渡时就有的,算起来已经在此足足生长了一百多年。它们于这一带生活的人们来说,除了给人遮风蔽雨而外,其实还是灾荒年间可以救命的东西。听小兄弟的口音,乃是南朝人氏,故而不知两种树的作用也不足为奇。”

十多张食桌只有一半才坐有人,食堂正中一桌上坐的是两个正当年的年轻美女,上年纪稍大的女子大约十六七岁,头上梳了三丫髻,身着丝质半宽长袖嫩黄薄春衫。梳着双螺髻,穿麻布衣裙在侧位相陪,并为年长者打扇的女孩稍小一两岁,看来是那女子的丫环。两个年轻女子所占的桌子四外,也有几张桌子各坐了三两个不等的壮汉,悄无声息地自顾进食。柴大官人却不与其他人坐在一起,而是坐于食堂门边的一张桌上,正举着一个粗茶碗在面前,目光灼灼地向四周留意打量。

这时,胡行已经放下担子来到近前,赔着笑脸向柴大官人道:“大官人,此人名唤来世敏,能挑会走又有长力,实是我这脚夫团行好用得很的人。他是小人于十多日前,在颍州泰和县收来的流浪闲汉,只要不与他说起姓名来历什么的话,这人便是个上好的乖巧力夫,他那疯病也不会作。”

南京路一直以来倒也还算得上是平静,没被造反的红袄浪潮所波及。只不过,近二十余年来,由于蒙古军从简单的反复入侵抢掠,一变而为夺地占城派官统治,大有入主中原之势,情形便显得复杂起来了。大金朝庭为了抵御蒙古人的灭国之祸,新增的赋税劳役是年年都有,这里的百姓们也早已是苦不堪言,眼看也是快活不下去了。

宋城至柘城、陈州的大马路南北向纵贯镇中而过,这条马路也是本镇的大街,大街南端有座名为来顺的酒楼,也是本镇现存的唯一酒店。

此刻,来顺酒店的二楼雅座靠窗位置,坐着一个身穿素色白叠袍服、年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官人。只要看他胡桌上基本没动的炒豆和一碗酱肉,还有桌上放着四个可装半斤的空瓷酒壶,再配以他一脸不耐的神色,就知道他在这里等得有多心烦了。

另外一张食桌上坐的是穿了白色紧身窄袖收口战袍,上身外加草绿色镶红边背子,腰扎淡青色腰带壮汉。这两个人说是陈宗华的随从,实则是制武军(护卫队)派来押运货物的两名护卫队员。

年轻人名叫陈宗华,字介国,大宋婺州人,现为京东路安抚使衙门回易曹金国案主事。这次他受上官指派到归德府公干,已经在宋城内住了半个多月了。可是因为所要办的事只完成了将四百枚“轰天雷”交给河南路统军使衙门的那一半,另外收取对方交付根据地急需货物——即金国方面应该交与自己近十万斤的硝石、硫磺与雄黄——的任务,则是直到现在还连个影子都没见到呢。

去年到现在,山东制武军连着进行几场大战,又还向金国、大宋边军及其他小股势力出卖兵器,至使官府作坊从前年开始就积攒下来的兵器几乎清空,连带着各种军械物资也所剩无几。特别是这两个多月来,制武军主帅陈君华又因某项急事与安抚副使沈念宗赶赴临安公干,让早有准备的蒙古东路南下灭金大军捉了个空子,数十万大军从河北路突袭得手,如狂风一般扫过,连占根据地才纳入治下的德、棣、济三州。若不是有北清河的险阻,若不是安抚使张大人先一步调了数百艘海鹘战船到北清河上,给蒙古军几次狠狠的打击,让蒙古铁骑止步于北清河以北。如果不是这样,说不定以嗜杀为乐的蒙古兵会由山东平原纵兵而下呢。

有鉴于蒙古兵避开北清河直赴南京路,大有可能会趁此时机分兵进犯根据地,安抚使张国明下令,回易曹各案加大从各地购进有关物料的力度,务必于最短的时间内充实原料库存。

陈宗华来到归德府时,蒙古兵已经攻占了黄河南岸的东明、楚丘,可能因为是他们还没准备好罢,鞑子兵除派出游骑四出窥探兼打草谷外,一直还没有什么动静。好在,山东水战队的水面战力天下无双,在子母炮和雷火箭的打击下,不惧任何敢来讨野火的牛鬼蛇神。不过,陈宗华相信,蒙古兵不日将向归德动进攻,再不离开险地的话,说不定连命也会断送在这里。即使蒙古兵一时间不会向宋城攻击,可自己带来的三艘船却在镇北的码头上住泊呢。虽说带深鼎的船行走度比时下的任何船只都快得多,每船还各自新装上了四具子母炮,并有两哨制武军,不惧一般盗贼和小股蒙古兵游骑。但,万一哪天大队蒙古鞑子真开过归德来了,只有二百余人的制武军只有逃命的份,哪还谈得到其他。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陈宗华怎么会不着急,让他如何能够安心呐?(有关京东根据地、制武军(护卫队),以及来世敏身世等诸事的详情,见本人《宋末商贾》一书,书号:44642)

昨天夜里,同样等得不耐烦的两位制武军哨长,相约来与陈宗华商议之后决定,派出半数——全副武装的一哨——护卫队和本地官吏一道往南出,迎上从陈州来的货运商队并催促他们。

今天,南去的一哨人马离开后,陈宗华谢绝了金国统军衙门陪同的吏员,要独自一人到来顺酒楼喝酒解闷,也顺便看看南来的货物会否到来。可那位留守船只的哨长不放心这位文官一人在此时出外,一定要派人和他一起出来,以免生意外。最后,双方妥协为假做不认识,各行各的路方才作罢。

眼看太阳快下山了,正想招呼伙家来收拾结账时,却见镇外尘头大起,不多时就看到有制武军战士护着十余辆骡车缓缓进镇。照车队一直升起的灰尘看,后面估计还有不少人车,应该是自己需要的货物运到了。

陈宗华匆匆结了账下楼出得店门,刚巧车队也到了门前,这一细看,让他吃惊不小。但见每辆骡车上都有一两个重伤者,有一辆车上则装了十几具具尸体,有些尸体上的羽箭只折断了箭杆,而且护车的武士和车夫也有许多人带伤。

和护卫队一起回来,这支车队所运是我们要的货物了,而且在路上遭遇劫匪,死伤还不少。”陈宗华迎上当先的护卫队战士,急急问道:“涂哨长呢?这是我们等候的货物吗,到底生了什么事?”

那个战士向陈宗华行了个军礼:“涂哨长带了五什人在后面掩护,我们在距此八里的小刘庄与蒙古人的小股骑兵打了一仗……”

陈宗华心不在焉地听那位战士说话,眼睛却朝车队的来路上看,见到要找的人出现,说了一句:“涂哨长来了,我去问问他。”迈步就朝前走去。

来世敏他们为了避开漫天的泥尘,昨天依旧柴大官人的安排,待车队远远出数里尘土稍散后方离开柘城。走了五十里到离预定歇脚地还差十里路的小郑庄,从大开的村栅门间望进去时,胡行他们竟是现,早就应该在府城交割卸货的骡车和那两辆轿车,赫然在庄内一户大院门口停着。

胡行心知肯定有事生,向众人招呼到村中讨口水喝并歇息一回,与栅门口值守的村丁交涉后,便率先挑着担子朝村内行去。

这块相当宽阔的平场位于小郑庄中心,村子的所有房屋一栋挨一栋围绕这块空场而建,每栋房屋间毫无一点空隙,南北向的大马路紧靠村东的房屋。除了房屋的背墙不够高外,村子的形状像极了北方拒兵防匪的堡砦。

来到骡车左近,来世敏听到右边一处地方有呼喝叱骂与哭叫求饶的声音,放下担子喝了两口水后,不仅叫骂声不曾停更有鞭子抽击的“啪啪”声传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来世敏披上衣衫,趁人不注意将皮腰带系到衣下,然后移动脚步向嘈杂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