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对手盯着我的眼神变为了错愕,茫然。柳禹琛低头回避我的视线,而薛平,身的杀气也消退了许多。

“如有选择的话,小民也不愿冒这弑天大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皇上身后有很多足可以取而代之的人,你,就请安心的去吧——”

“看看去。”我凑热闹的兴头不比他低,已经动身开挤。李初和卜飞忙撵上来,颇有默契的帮我排开四周人流,夹着我走到圈子最里。我的眼光立刻被对面两个娇小的人影磁石般吸引住了。

在前线战况炽烈呈胶着状时,位出人意料的访客却不期而至。

“行了行了!”我拉他起来:“朕若不信你,还能把这些东西拿给你看吗?这么多年,朕也直把它们压在仓库里,不闻不问,原因就是对你的无比信赖!我现在让你知道这件事,不外乎也是想让你明白同样个道理,霍光可能跟你样,是无辜的!”

我理解他眼神的涵义,我只奇怪其中为什么没有仇恨。

“皇上”宫女颤抖的声音拉回我的神智,我深吸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竟然眼睛被泪水填满了。我掩饰的用大袖子擦擦,干笑道:“唉,老了,见风也出眼水”

嘿嘿,其实偶也算半个军事家了,我攻我守,我使坏我装好——写文文最大的乐趣也在于此了吧?能够将自己融入到自己的笔下,与文中的人物同呼吸共命运,那种成就感足够弥补现实你没有得到什么的缺憾。

我不懂他们面对这么糟糕的事发生还高兴个什么劲,没好气道:“我感觉不差的话,你们是在褒奖我们的敌人吧?我不关心谁现在坐了我的宝座,只想平安无事地把小柜子救出来!”

“别急啊皇老哥,”江十三脸上的招牌笑容不减:“太愚蠢的敌人,作对手没意思的。呵呵,偷龙转凤,看似老掉牙的诡计往往也很有用。他们还懂得借这次遇刺受伤的机会来掩饰各种破绽,幕后的操纵者,煞费苦心哦!”

“或许现在不止救个人了。”残淡淡地:“我还探听到,李初卜飞几天前返宫,给扣了顶护驾不力的帽子,削职下狱。”

“那牟涵青呢?”我心猛地不规则跳!

“他没现身。”

我吐出口长气,扪着胸,抬眼发现他两人都在看我,尴尬的燥热迅速爬满我的脸,我掩饰的弯腰拿水壶,喝水。

江十三手支着下巴,出神的想了会:“我始终觉得沧平王没这么幼稚吧?随便找个夯货就想窃取皇位?他们是打算通过这傀儡掌控天下呢?还是等着矫旨搞什么无聊的禅让?”

“不管走哪条路,太子估计是保不住了——下个肯定轮到他。”

残点头。我苦笑。他们的眼光隐含同情,可他们哪知道,自己面前立的,也是个冒牌货。

我无意皇族间的黑暗争逐,然越陷越深。

天隐隐的亮了。街上,开始传来阵阵喧闹声。残侧耳倾听会,声音未见任何波动的说:“他们开始全城戒严搜查了。”

江十三不无遗憾地摊手:“可恨我的医馆被那两个可恶的小魔女把火给烧光了,不然,倒有地方让你们躲躲。”

“天没斩草除根,他们是不会安心的。”残斜靠在木门边,冷眼注视着外面的状况:“沧平王的势力现在可说是手遮天,皇上要想当众证明自己的身份,揪假冒者下台,恐怕没那么容易。”

这上午的时间,前后来了5,6拨的搜查人马,都无功而返。并非是我们已逃出生天,而全靠残左提个右拎个带着我们藏身在离地十数米高的树尖上。江十三脸发白两眼发青,脚沾地就吐得塌糊涂。残微微地笑:“原来江大夫也有惧高症的。”

江十三恨恨的使劲抹嘴,喘息:“我们文人哪能跟你这介武夫比!你别是故意害人的吧?什么地方不能躲,偏爬那么高的树上?”他努力地摸出随身包:“皇老哥,你也受惊了吧,都怪这个白痴我这还有点镇静的药”

我推开他的手,笑:“我没事,你自己快吃吧。”

迎对四道异样的光,我没说出口,我早习惯了在高处俯视的良好感觉。只不过不是肉身,而是魂魄。

正文第五十四章水清无鱼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被他们找到的。”江十三紧皱了眉:“皇老哥,为啥我们不能联络上个值得信赖的朝中重臣?先藏他那,再慢慢从长计议?”

我不是没想过这点,但目前困顿局面,又能相信谁?

我思忖片刻:“残,你能否再外出打听下,这半月来朝中各大臣的升迁?我想清楚知道,他们眼下的待遇。”

残略向我抱拳,无声逸去。

江十三拿起身边的酒壶,我伸出手,他微愕下,随即淡笑,将壶抛给我。我拧开盖,喝了口,辛辣的气味从腹中直冲到眼中。江十三看着我,轻声道:“得天下者,未必得人心。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我想皇上自登基那天就已觉悟到了。”

我苦笑:“谢谢,十三。”

我们不再开口,沉闷的喝酒。

“残跟着我,我不奇怪,可十三,为什么这种情况下你也不舍我而去?”终于,仗着酒劲,我吐心中埋藏很久的疑问。

江十三笑笑:“大树底下好乘凉——谁叫你是我肥老哥了呢?!”

我注视着他深味的表情,眼光迷离起来。推开酒壶,点风卷入敝破的门中,残回来了。

我们起身迎着他。

“其他的不必说了,”我漫不经心的用手势阻止江十三急不可待的追询:“残,你只需告诉我两个人的此刻状况。丞相秦讳,尚书华忠。”

“皇上,听说秦讳最近直抱病不朝,至于华忠,新近被礼奉为五皇子西席,长驻宫中,不知这消息是否确实?”

五皇子?那就是“我”最小的儿子尹了?奇怪,沧平王重用朝野上下致公认的忠臣当“我”儿子的老师,是什么意思?要笼络梗直迂腐的华忠,有很多方法,为何偏偏牵连五皇子尹?

我默然良久:“残,准备下,晚上我们去丞相府。”

残晤了声,面具后的眼光淡漠而坚忍。江十三努力忍了又忍,还是冲口而出:“为什么选择的是他?我不明白!华尚书虽受重用,并不代表他已成丘之貉,他忠心耿耿侍奉的还是你这皇帝?而那个秦讳哼!”他露出脸鄙夷。

我浅浅笑:“十三,我从不认为这世上有绝对的忠或则绝对的,眼前,能对我们有所帮助的就是同盟,懂吗?与其冒打草惊蛇的危险,去说服个思想僵化,不擅应变的老臣;不如寻求跟我们有共同利益,足以抗衡敌人的人。他的毒,他的诈,也许正可弥补我们自身的不足。”

江十三象不认识似的看我。而残,则微微点了点头。也只有他偏激的心理,才能理解我这无奈皇帝的蜕变。

我已慢慢学会洞悉人心的弱点,并且卑鄙地利用它。

夜幕缓缓降临,步出门,仰对满天繁星,我深深吸了口气。谁又会知道,再熬经年的我,最后能剩下多少理智与良知?我把长长的指甲直掐进了手心的肉里,如果小柜子他们救不住,我也枉做了这个皇帝了!

我早就明白秦讳不是个好人,如臭名远扬的“我”。霍光之冤,十成九拜他所赐,我捺下去不追究,来固然因我当时羽翼未丰,二来也潜意识的想保住这个小老头。水至清则无鱼,是龙是虫,各尽其材。只要不出格,我不介意容忍。

秦讳所求,不过是己私利,远抵不上沧平王的狼子野心。面对大局,当晓权衡利弊,剖析轻重。这些念头,只隐在心中,我无意释江十三的疑。

孰去孰从,我无谓强求。

残若游魂,了无声息的跟在我身后咫尺之地。江十三,踟躇了会,也追了上来,他的眼睛里还留有丝丝迷茫,不过,嘴角已展开了微笑:“等等我啊肥老哥!靠你混饭吃的,不管你上哪,我现在都跟了——”

我两眼翻白:“再叫我肥老哥,今后没你的饭吃了!”

“哈哈哈”江十三纵声长笑,惊起头上树间群鸟雀。皎洁的月光悠然的洒落下来,优美而柔和。

正文第五十五章揲儿

贵为我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又屡屡被检举其贪污受贿,怎么想也该是侈糜浪费穷奢极欲了。然面对平平淡淡的几十间房舍,甚至堪称冷僻的门首,我们都惊呆那儿。

“残,你确定这是秦讳秦丞相的住所吗?”江十三把丞相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在他眼里看来,对面座宏伟壮丽的府邸倒更象秦讳的家。

残懒懒指,让我们看清牌匾上大书的“秦府”二字。我笑笑,心里却油然地对这位红极时,权倾朝野的佞臣生出些感佩。这老小子,摸爬滚打官场数十载,显然已将人心估得透彻,若非我手中掌握其真凭实据实在太多,我也不信堂堂上卿,乃是“我”养多年的条大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