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如愿以偿,完事后还得意地笑着说:“费这些事干啥?这玩意儿能挡住谁啊?以后别给老子玩这些花活儿的,把爷我侍候好了,比什么都强!”

他勾着头,用手抬着我的下巴,逼着我说:“没想到你还挺厉害哟!好,今儿先放了你,过几天,等你把自己拾掇干净了,爷再来,啊!歇着吧!”说着意味深长地拍拍我的手,我虽然甩开了,但他还是很得意地走了。

崔妈妈招呼我从孙老太太的屋里出来,带我转进旁边的个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东西各有排厢房,地上铺着石板,放着几盆植物,院中间支架林立,挂满了凉晒的衣服和床单。靠北边有道小门,连着另个小套院,可以看见水井和洗衣台以及厕所的个角,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正边说边笑地用木板敲打着衣服。

“为什么水壶里没有水”我瞪着空洞的眼睛,完全不知所云。“我是不是要死了郭羽峰你老婆被人侮辱,被人虐待,你知不知道”

我靠在沙发上,把这本正阳夫人摊在膝盖上,又从茶几上抓了个苹果——虽然我很困,但大脑依然很亢奋,所以就借啃苹果的当扫了两眼。

队伍终于停下来,轿夫轧着轿子,丫头们慌忙搀扶我下来。我站到街上,看到面前是座气派的大茶楼,挂着“品居”字样的漆木大匾。前面先到的人都已经进了门楼,往身后看,却还有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向这边走来。

里面的装潢十分阔气,连摆放的花盆装饰都非常讲究,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屋子里阵阵熏香的果子味。店里的小伙计都穿得干净利落,个个殷勤喜庆地笑着跑前跑后。茶楼被包场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是孙家的人。我随着人们来到个宽大的堂屋,正中央是座两层的大戏台,台上铺着惺红的大地毯,每层都挂了匾,台下摆着紫檀木的桌椅。

孙老太太已经坐到正座上,儿了和媳妇则边个地伺候着,两旁还有些孙家的亲戚,我和他的几个侍妾坐在他们身后,丫头们则分两边站着。

店主满脸堆笑地跑过来弓身作揖,满口吉祥如意的奉承话,说得老太太很高兴,于是就挥挥手,赏了银子。店主恭敬地奉上戏贴,叫老太太过目,同时也拿了两份递给姓孙的和金小姐。

孙老太太打开戏表,看到上面尽是有头有脸的戏子,不禁喜出望外,连连说道:“好啊,好啊!”老太太侧过脸,问媳妇想听什么,媳妇揣摩着婆婆的心思,点了几出极热闹的。我对戏曲完全外行,只知道是些地方杂剧。

老太太乐不可支地点头应着,然后侧过头来问儿子。他没给什么建议,歪着脑袋说了句:“您看着办吧。”惹得老太太直瞪眼,而后就在戏表上点了几出,我也没太留意。

孙老太太可是个大戏迷,边听边不住地点头,遇到精彩的部分还要带头叫好,姓孙的始终躺靠在椅子里,托着脑袋,心不在焉地晃着腿。金小姐在婆婆面前表现得很服帖,副恭顺的样子,但总忍不住往姓孙的那边偷偷瞥眼。我从侧面打量着金小姐,觉得她真是个小美人。她的皮肤粉嫩晶莹,脸部曲线柔和,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显得格外玲珑,头发上的珠饰和步摇闪闪发光,轻轻动,就跟着轻轻摇动,使她更加妩媚动人了。

戏是唱得很好,只可惜我点也不懂,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心事,烦燥不堪。好不容易挨到歇场,便向孙老太太告假,说要去小解,她不耐烦地摆摆手。

我站起身,姓孙的瞥了我眼,然后摆了下脑袋,叫几个丫头跟着。我从屋里出来,不禁深深吸了口气,丫头们围上来,准备搀着我走,我却大踏步地朝后院走去。

我说:“我又没裹脚,站得稳,以后不用搀着我。”然后叫她们在院外等着,她们不敢跟随,却又担心我跑了,于是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

到了院子里,见侧面有个小门,猜想里面便是厕所,正往那走,就听到阵谩骂夹杂着鞭打的声音。我不禁有些惊讶,于是就顺着声音走进另道小门。

里面也是个小院,院子里摆满了唱戏用的道具和装行头的木箱子。个羸弱的小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是个三四岁的孩子,跪在院子当中的石板地上,嘴里塞着臭抹布。

当时是九月底十月初,天气已经很凉了,那孩子只穿了件很单薄的衣服,有的地方还破了,露出里面冻得发紫的皮肉。孩子低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洒满他胸前的衣襟。他身旁站着个五大三粗的矮胖子,穿着粗布褂子,满脸凶相。

那矮胖子甩着鞭子,恶狠狠地抽着孩子,孩子默默地哭,时不时发出几声呜咽的痛吟。

矮胖子边打边大骂,我听到他说:“妈的,老子花银子把你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你不感恩,还吃里爬外!老子越想越他妈的来气!”

我看着,只觉得阵揪心,心里像被猫抓了样难受。我不顾切地奔上前去,把抓住他,大嚷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狠!这样对待个孩子,也不觉得惭愧?”

胖子被我的突现吓了跳,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他朝后退了几步,以便将我上下打量。他把我从头到脚瞧了遍,挤着凶恶的小眼睛,用鞭子指着我说:“哪来的小娘们?少他妈管闲事!”说完又举起鞭子,抽向那个孩子。

我使尽全力推开他,然后挡在孩子面前,直躲在院外的丫头也跑进来,进来就瞪着他,用手戳着他的鼻子大骂道:“好你个不识相的狗东西,知道你面前站着的是谁吗?这可是孙家的姨奶奶!也不用你那狗爪擦亮了眼睛好好瞧瞧!”

丫头这骂,他倒是愣了下,然后便用那双小眼睛再次将我打量,突然堆满了笑脸,连连作了好几个揖。我鄙夷地瞪着他,心想,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势利眼,什么东西?

我说:“放了这孩子!”他满口应着,这就去解绳子,然后粗鲁地从孩子嘴里抠出堵嘴布,拽出来,立刻就能闻到抹布上的馊臭味。

我说:“你要是再敢打他,我就”话到半就止住了,想想,我又能把他怎样?他连连作揖,满口应着,突然把孩子拎起来,猛推了两把,孩子阵趔趄,差点摔倒。他又咒骂了声,咬着牙低语道:“等会老子再收拾你!”

他边推着孩子边往院外走,我忍不住追上去,喊道:“等下,我要这孩子!”他停下来,揪着孩子的头发乜斜我。

“啥?小的没听明白?”他晃着愚蠢的肉瘤似的脑袋,裂着嘴笑着,露出里面发黄的大槽牙。

我快步走向他,说:“我要这孩子!”他听明白了,于是阵冷笑,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说:“你要多少钱,我买下他!”

他盯着我狞笑起来,然后低下头,掰着孩子的下巴左瞧右瞧,抿抿嘴,摇摇头。

“你要多少钱!”我吼道。

他又咧着嘴笑起来,说:“这小子,可没少花我的银子,别看个头小,可吃的喝的样也没少过。”

我知道这是他往上抬价的伎俩,便问:“你直说吧,要多少钱?”

“我花五十两买他的时候还没个芝麻绿豆大,现在也把他养成个人样了,加上这些年的吃用开销”他掐着指头算起来。

“啥?五十两?我看顶多值十两!买个能顶事的才十几两!何况是这么个小人儿!”小丫头叫着说。

“哎?那你可不知道了吧!”矮胖子诈地笑着。

我站着,只觉得阵颤抖,支手不由自主地在身上摸索,心想我身上这些东西能抵得上他要的价钱吗,于是我把手上的镯子头上的簪子都摘下来。

“给,这些够了吧!”

他伸手接过去,在手里托着掂掂分量,咧着嘴笑着说:“这玩意顶多也就值个二三十两银子!”

我再次不由自主地摸索起来,无意间停留在无名指的戒指上,浑身哆嗦了下,本能地用另支手掌掩护起来。那胖子副贪婪地看着我的手,不住地咂嘴。

他突然开口说:“这小子别看个头不大!”他面说面把我摘给他的首饰装进怀里。

“可要是给您逗个乐什么的还真是不含糊,要我说,您也别吝惜那点银子,您就把您手上那玩意也给我得了,反正您有的是,不在乎赏点给小的了。”

我再次本能地用手去抚摸,这可是我的结婚戒指啊,是我与羽峰爱的见证啊。我的脑子里萦绕着羽峰的音容笑貌,浮现着昔日快乐的生活片段。

“拿去吧,你这个无赖!”明知道这家伙是勒索我也没办法,谁让我毫无掩饰地显露出对这枚戒指的珍爱,他定用那敏锐贪婪的鼻子嗅到了这点,估算出它的价值。他笑嘻嘻地接过去,立刻就放在嘴里咬着试试

我说:“是钻石的!可别咯着牙啰!”他咧着嘴脸笑着,面吸着腮帮子,面把孩子推到我面前。

“成,夫人真是爽快,这小子就归您了。”说完就贼头贼脑地走了。

我拉着那孩子看看,他满脸惊恐地望着我,脸上挂着无助的泪珠,看着他那样子,我真的好难受,颗母性的心立刻被唤醒,于是把他搂在怀里,摸着他的头说:“没事了。”

第十六章

我叫香瑞跟老太太说我不舒服,于是就带着那个孩子先回去了。

那孩子什么都记不得了,既说不清自己的年龄,也说不清自己的父母和家乡。我面给他擦洗,面细细打量他,他是个很漂亮的孩子,清秀可爱的面庞,眉宇中还有颗小痣。我久久地注视着他,心中感慨万千,看着他那娇弱瘦小的身体,不禁激发了我的怜悯,也大大激发了我的母性。我几乎立刻就爱上他,想要把他拥入怀中,亲吻他的小手和小脸。

可是我伸手摸他的头,他就本能地往后缩,我搂他,他就不自觉地抗拒。

我说:“别怕,以后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他将信将疑地靠到我身边,好会才肯接受我的爱抚。“妈妈会疼你!”我搂着他,表达着心中的千言万语,他不明白,而且始终惊恐万分。他老是瞪着眼睛望着我,眼神里总是带着惶恐与不安,我看了,好阵难受。心想,这样颗幼小的心灵,却已饱受世间的摧残与折磨,变得麻木而木讷,甚至不相信人间还有爱与关怀,真是可悲。

我叫他“点点”,因为他额头上有颗小痣。

只过了几个小时,我就想把全部的爱都给他,我知道他对我意味着什么,不单单是久违的母爱的真情流露,也是在这种无助下的精神支柱。人大概是这样,越是身处困境越容易表露真情,两颗原本没有关联的心也会贴得很近。

翠云让点点给我献杯茶,只见那个小身影,慢慢朝我走来,因为手臂的力度不够,而不停的晃动,但他的神情却是郑重而严肃的。

我笑着说:“小心别烫着啊,乖!”

他终于走到近前,我正要伸手去接,他却跪下,那笨拙可爱的样子,让人又爱又心疼。

他把茶碗高举过头,以稚嫩的声音说:“请太太喝茶!”

我虽然笑了,但心里却有些刺痛,我接过茶碗,把他拉起来,搂在怀里,他却有点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