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内院之中搭建着顶昏帐。

子青顺从地点点头。

“前些日子刚摔断了腿,这几日才勉强能走几步。”

阿曼的背影显得孤独苍凉而寂寥。

听见他的话,原本面无表情的措雍得勒扯了扯嘴角,看着阿曼缓缓拿下蒙面的面巾。

日磾直挺挺地站着,看着远方的那场匈奴人与匈奴人之间的厮杀。

微微笑,霍去病也不拦着他,道:“你把事情先跟他们说说,若有不想去,也不勉强,赶紧换人,免得到了匈奴部落手脚发抖脸色发青,我可丢不起这人。”

子青便将事情缘由尽可能简要地告诉他,而后道:“我只担心他去闯北宫,万被宫城侍卫所擒,投入牢中岂不麻烦。”

“莫急,我召人来问问,他们收拾过也未可知。”

“哦?!”赵破奴挑眉,死盯着她,片刻后道:“你说实话,你到底怎么惹他了?!”

汤药已不再冒热气,子青见霍去病站着不说话,轻声劝道:“将军,先喝汤药吧?凉了更苦。”

子青替他将绛红衣袍披上,穿袖系带,然后赵破奴架着他站起身来,再将铠甲套上。

不该是他,真的不该是他。

子青微笑道:“怪道常言说近乡情怯,原来将军也会如此。”

子青方才再未说什么。

又塞了个包袱在她腰后让她靠着舒服些,阿曼无奈地瞅她眼,忽又笑道:“实在闲了,也可以想想我,想我次,我就唱支歌给你听,如何?”

“你本就不该在军中,况且,此番出征,汉军折损七成以上,你身受重伤,”阿曼劝道,“下次,谁能料想到下次又会是什么状况?”

身侧的匈奴人不知何时被同袍们所杀,子青方看清说话的人正是伯颜。伯颜已无暇再搭理她,剑割下折兰王的头颅,高高挑于长戟之上。

“我无颜再活下去了。”扎西姆低道。

霍去病此时方自沙盘中抬起头来,朝邢医长暖暖笑,道:“这老头又怎么了?谁招你惹你,我把他拖出去二十军棍。”

“行了,回去吧!”

“将军给的,太大,我就没用,你拿去用吧。”

“那只是个未足月的婴孩,你有几成把握能救那孩子?”霍去病怒道,这么小的孩子患疾,即使在汉朝也极易夭折,更何况是在此蛮荒之地。

50第十七章阿曼三

霍去病连话都懒得说,只手冲她的方向烦躁地摆了摆,示意她少管闲事,紧接着又紧咳了阵,好会儿才算缓过来。

“老骈。”

这下,子青彻底呆住了,完全说不出话来。

易烨这才恍然大悟。刘彻独尊儒术之后,对其他诸子百家多有忌讳,尤其以墨家为甚。因墨家非攻非儒,任侠尚武,墨者大多武功高强,行事又另有套法则,并不以国法为先,故而刘彻下令严剿。

两人直至近处,方才下马,商量片刻,知雕儿警觉,各自寻了遮掩之物,弯弓搭箭藏身其间,只待那雕儿落下来猎食之时才拉弦。

并未料到众人心中所想,子青缓步走入校场中央,朝公孙翼抱拳行礼。

霍去病也点头道:“没想到李广军中还有这等高手。”他自李广军中挑走蒙唐,却未料到还有人会有这等身手。

赵钟汶微叹口气:“平日里军规都背得挺溜,怎么到用的时候就唉”

“小鸡崽子!”易烨自马背上拿弓去捅缔素腰眼,仍旧得意洋洋,“莫扫我的兴,你道是每只瞎猫都能撞上死老鼠么,这叫天幸!得祖宗保佑才行,懂么?”

“就是就是,听说李敢是有真本事的,不是那些个花架子,你有几个脑袋敢去动他。”见赵钟汶当真怒极,易烨打圆场般地帮腔,面暗推缔素,示意他莫再乱讲话,“这些话你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千万别说出来?”

徐大铁坐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口中自言自语地念念有词。缔素把徐大铁当成块巨型肉垫,半靠着他的后背,眯缝着眼休息。易烨思来想去,试探地问了句:“咱们今日究竟是为何受罚,怎么我就是想不明白呢?”

原来此人就是霍去病,难怪所穿锦袜上绣纹繁琐,单财劳力,毕归之于无用也。子青垂目颦眉,并无丝毫好奇再去看他眼。

子青静静摇头:“子青不愿。”

易烨伸手敲了下她脑袋,然后朝徐蒂道:“替我把里屋的那件外袍拿来,再把斗笠也拿来。”这日外头下雪,在外头走肯定会溅上泥水,故而他须得将坐堂的衣袍换下,生怕弄脏了。

徐蒂楞了下:“你你也去?若有人来瞧病怎么办?”

“今日下雪,我在前堂坐了大半日,脚都冻僵了,也没见有人来。再说,此人是我军中同曲的弟兄,春天那战,我断了腿,他断了胳膊。我得他。”

徐蒂再不多言,低头往里屋去。

易烨则取了个空的小竹筒在酒坛子里舀了些他特制药酒,用木塞子堵上,然后换上徐蒂拿出来的外袍,带上斗笠,拄着拐杖,与子青块儿往镇外行去。

雪渐下渐大,出了镇后道路愈发泥泞,两人深脚浅脚地走着,直到看见李家层层叠叠的大宅院。然后再绕到后头,找着挨着宅子的羊圈,旁边小屋紧靠着,四处漏风,看着像柴房,并不像有人在里头住。

子青与易烨对视眼,易烨拄拐上前,试探问道:“公孙翼?”

门内传来声含糊不清的回话,他们也没听清楚,紧接着就听见里头有人重重摔在地上。易烨赶紧上前推开门,便看见公孙翼摔在地上,他拄着拐又不方便去扶,连声道:“青儿!青儿!”

屋子小得转个身都不容易,容纳三个人尤为吃力,子青从旁边挤进去,将公孙翼扶起来,旁边也没有床榻,只有个草窝子,上头有床旧得看不出颜色的被衾。

“来,你先坐下,让我哥给你瞧瞧扭伤的地方。”

子青只能让公孙翼先坐草窝子上。

公孙翼目光落在易烨腿上,想起以前同曲的时候,再看看当下,苦笑道:“你的腿,我的胳膊,也就这小子还算齐整”

那只空荡荡的袖子就在眼前晃,易烨都没忍心看他,只看着他脚上的伤处:“恐怕明日还会更肿,我先给你搓搓,

话还没说完呢,他就从竹筒中倒了点药酒在掌心,先是双手互搓,直搓得热乎乎的,才覆上扭伤处,阵猛搓

公孙翼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咬着牙根硬忍着。

“到了晚上你自己再用药酒使劲撸,别怕疼啊。”易烨边搓边道。

“这点疼算什么,老子还忍得住。”公孙翼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好不容易等到易烨歇了手,他龇牙咧嘴将脚放下,然后看向他二人:“抱歉啊,我这里也没啥好招待你们的。”

“你这地方”易烨环顾四周,冷风从每个缝隙中钻进来,哧哧直响,根本点御寒的作用都没有,他皱着眉头,这才问起:“你怎么到了这里来放羊?那会儿我听说你领了钱两要回家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