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想派人快马去报信?”阿曼冷道。

大概是首西域的歌曲,唱词子青自是句也听不懂,只觉得其热烈奔放的韵律与汉朝的歌曲极不相同,听得人心中也不由自主地欢喜起来。

烤得暖烘烘的面饼塞入他手中,子青把兔腿接了过去,口接口,不多时便吃得干净。

“舅父”

见他二人竟相识,子青也是未料到,静静侯在旁。

“没有,该说的话爹爹早已与李广说尽,八百多人还是被杀了。人都死了,再找李广又有何用。”子青长长地吸了口气,“我找到爹爹的时候,爹爹朝西而跪,长铩穿心,眼睛还睁着。”

“知道知道,放心吧!”缔素不耐烦地挥着手,转头看见子青又在盯着天际,便用肩膀撞了撞她,“别看了,要是有强弩说不定还能擦点边,咱们拿的这弓,压根就够不着。”

此时日已西沉,校场之上,火把通明,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营中的拳脚好手皆汇聚在此。

高不识不以然道:“那有何可比,若是李广将军来了,与他较高下,才是快事。想当年李广将军在此地当郡守时,我们可没少和他交手,那时李广的箭术确是十分了得,堪称我平生所见第二人。”

满手的药酒味,子青起身用布巾擦手,听见易烨的话,摇头道:“此事是大患,蒙校尉这四十棍挨得不冤。”

“老大!”易烨握住他肩膀,直盯着他双目,“这事很隐秘,只要你不问,就不会有人知道!”

“你以为你这两下子能伤得了他?!”赵钟汶怒道,“难不成你忘了上回你在营中骂李广,被蒙唐打了二十军棍。这次当着李敢的面,你若再口没遮拦,他不扒你层皮才怪!何况将军也在,直接把你拖出去斩了也说不定!”

“我做得来。”

靴袜未脱,子青迟疑片刻,才挽起衣袖,飞快替他除下革靴锦袜,各取他双足上的照海|岤开始点揉。

听见堂屋内有人扬声唤她,子青复把铁斧放回原处,转头看见方才负责送客的易烨正靠在庖厨门旁,遂询问地望了他眼。

举起手来,端详了下手衣,阿曼嘻嘻笑:“也好,我带着正好。”

他腾出只手,揽她靠向自己怀中。子青方欲挣开,便听见他关怀道:“昨夜你没怎么睡,现下休息会儿吧。”

“我不困。”子青坐直身子。

阿曼又将她揽回来,轻道:“那你别动,我想和你说说话。”

听出他语气似乎有些异样,子青怔了怔

“日磾我第年到匈奴的时候就认得他。”想起以前的事情,阿曼的语气透着说不出的倦然之意,“我是楼兰王子,他是匈奴王子,却是天差地别。在我眼中,他自私胆小怕事。在我快被活活晒死的时候,他甚至连口水都不敢给我喝,只因为他害怕挨骂。虽然他没有嘲笑捉弄过我,可我还是恨他。”

脑中浮现出日磾的模样,子青静静地听阿曼说下去。

“直到今日,我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来帮我”阿曼停了会,突然笑起来,子青的几缕发丝自他下颚拂过,有些许痒痒,“真怪,好像遇见你之后,很多事情都不样了。”

子青微微笑:“与我何干,他直都想帮你,只是顾忌的事情较多而已。”

“以后见面”阿曼本待想说下次也许可以请日磾喝酒,忽得想到自己此时正与汉军同行,只怕是不易。

子青默然不语,下次再见到日磾,多半是在战场之上,生死相搏之时。

到了那时,又该如何向他说个谢字。

雪仍在下,玄马跑起来不仅快,且极稳。

子青直在留意着周围有没有商旅行过的骆驼蹄印或是马蹄印,可惜昨夜雪太大,痕迹都被盖住,几乎寻不到任何有用的踪迹。

“这是往乌鞘岭的方向么?”从未来过此地,她身上又无地图,子青担心迷路。

阿曼“嗯”了声,无所谓道:“应该是吧。”

“等等”

子青喝住马匹,自马上跃下来,蹲在地上仔细查探,无所获,颦眉望向阿曼:“这里不像有商旅经过,咱们大概走偏了,怎么办?”

阿曼耸耸肩,毫不在意笑道:“偏就偏了,咱们正好就不回去了,岂不是好!”

“怎能如此,”子青张望四周,试图想确定自己究竟在何处,忧虑道,“将军他们还在谷口等我们,得尽快赶回去才行。”

阿曼也翻身下马,自鞍袋中拿了面饼,掰半下来,自己只半靠着树慢吞吞地嚼着,看着子青四下张望,也不着急,更不去帮忙。

“青儿”他望着她的背影。

“嗯?”

子青没回头,仍在寻路。

阿曼缓缓道:“我知道有处地方,有很美的湖水,湖边还有成千上万的鸟儿,飞起来就像云样轻盈。你想去看么?”

“嗯。”

“那我们”

阿曼话只说半,子青骤然回头朝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蹲伏□子,目光戒备地盯着林中某处。

声很轻微的树枝被折断的声响。

悄无声息地拔出弯刀,阿曼慢慢行至子青身畔,准备来者露面,就掷出弯刀,务求击即中。

他们身后,玄马摇头摆尾地原地踏了几下,竟把原本就系得松垮的缰绳甩开,热络地直往林中奔去。子青探身想去抓住他,连马尾都没捞到。

“回来!回来!”她急道。

玄马压根不理会他们,鬃毛甩得飘扬起来,竟然长嘶声,兴奋之意溢于言表。

它这声叫唤之后,人自林中走出,马儿头拱过去,在他怀中直蹭直蹭,亲热地不知该怎样才好。

“将军!”子青惊喜道。

阿曼立起身来,望了眼子青,笑容中带着些许怅然之意。

霍去病缓步走过来,表情看不出丝毫喜怒,只淡淡地打量了下他们俩,问道:“两个人才匹马,是逃出来的?”

不得不欣赏这位汉朝将军的判断力,阿曼笑了,答道:“运气不错,总算是有惊无险。”

“可有受伤?”

问这话的时候,霍去病的目光在子青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似在探查。

子青禀道:“没有,多亏休屠王子日磾相助,我们才能平安离开。”

“是孩子出事了?还是他?”霍去病瞥了眼阿曼。

子青笑:“孩子没事,已经退了烧。阿曼差点被来自单于那里的人认出,幸而日磾相助,让我们离开。”

霍去病点了下头,面色沉,又问道:“既然逃了出来,你们不往乌鞘岭去,在这里磨蹭什么?”

闻言,阿曼不作声,只顾偏着头看雪,嘴角含了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