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家三后的房间里,她们‘善良体贴’的好大姐搔了搔脸颊,一脸茫然痴呆状地望着天花板。

纪冬爵……这名字有点耳熟耶!

嗳,不管他了,有能力替她们家解决债务,想必没上过报纸也上过杂志,她会觉得耳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把烦恼甩到脑后,吴雪桐精神抖擞,双目炯炯有神地打开电脑,连上网路,扳手指,冷笑。

十点五十八分,差点被两个丫头拖着啰哩叭唆耽误时间,还好赶得上!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之时,才是属于她的时光,0与1组成的数据战争。

她开始大开杀戒,管他什么纪冬爵、纪夏爵,关她鸟事?明天的烦恼就交给明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的时间可是很宝贵呢!

日出东方,她想睡觉。

眼睛才眯起,她的后妈吴梅氏就在门外嗓门大吼:“我的大小姐,日头都晒屁股了,你是要睏到什么时候?我是嫁来你们吴家当老妈子伺候你就对了?哇歹命啦,透早起床要拼厝内,要洗衣裤,请咱大小姐帮我买个菜,也要三催四请……”

唉,吴雪桐认命地,拖着像团烂泥似的身子起床。

休假睡到自然醒这种福利,她这辈子真是想都不敢想哪!两个妹妹相当然耳还在温暖的被窝跟周公约会,而她等会儿买完菜还得晾衣服、打扫院子,效率太好的话不用担心闲得下来,效率不好当然就是被念到耳朵长茧。

不过,毕竟不能期待一个睡眠不足,或者该说根本没睡的人有什么好效率,所以吴梅氏如果要她买猪肝,她可能会听成买地瓜;要她买红葡萄,她却很可能买了龙眼回家。

反正,她已经非常习惯把后妈的碎碎念当成大悲咒,催眠得很,而且凡生物都有自我进化的本能,为了适应稀少的睡眠时间,她睡功了得,站着都能睡。

提着篮子,吴雪桐边打呵欠,散步般地走向菜市场。边走路边打瞌睡,顶多撞到电线杆;边骑车边打瞌睡,却可能一路撞到阴曹地府,反正从家里到最近的菜市场,只需要走几条小路,没什么车子。

十分钟脚程,她可以走二十分钟,一路上迷迷糊糊,恍神恍神,直到她惊觉有辆车跟在她身后,吴雪桐瞬间清醒。

会开这种黑头车,不是达官贵人,就是黑道大哥……电影都这么演。达官贵人她这辈子没遇过,倒是知道老爸最近公司岌岌可危,还欠了地下钱庄一大笔钱,她要是那一天出门发现家门口被泼红色油漆,或遇到讨债的兄弟也不回感到意外了。

黑色劳斯莱斯还真的在她停下脚步后,开到她身边,仿佛可以挡住她的去路。如果她不是没睡饱,一定会拔腿落跑,然而当车门打开,走出一名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吴雪桐又不知该不该庆幸她没有白费力气了。

不知道大声喊救命有没有用?社区的监视器有没有拍到这辆车的车牌?如果他们打算绑架她,老爸当然不会见死不救,不过钱是后妈在管,吴雪桐是在不认为家里肯付赎金啊……

谁知道,彪形大汉竟然向她一鞠躬,“吴雪桐小姐,我们老板想当面跟你说几句话。”

她不是伟人,也不是先人,更不是死人,没事向她鞠什么躬啊?而且她不觉的自己跟任何Boss级的角色有话可聊耶!

“我没钱。”久久,她依然吐出这三个字。

彪形大汉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会儿才道:“跟钱没有关系,我们老板没有恶意。”

听起来就很像大老板要包养年轻小姐的说辞。可是她现在穿着洗到旧的休闲服,乱卷乱翘的头发像捆稻草一样随意绑起,还穿着拖鞋……她怀疑哪个眼睛没瞎的男人会想“调戏”她?

“我要去买菜。”脑袋趴袋才会随便上陌生人的车!她依然防备地道。

“我可以代劳,要买什么请尽管吩咐。”彪形大汉看了一眼车内,这回直接走向吴雪桐,“拿”走她手上的篮子,再把后座车门打开,“请小姐上车。”

看来她如果不上车,对方可能会不爽,对方如果不爽,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可是想都不敢想。

“有社区监视器啊,你们最好不要乱来……”这句话完全是虚张声势,老实说她完全不认为凭台湾的“优秀”警力,她真出了什么事,靠几卷录影带就能破得了案。

车内,与前方司机的座位隔了隔板,宽阔的后车座上,坐着与彪形大汉身形不相上下的高大男人。

他的姿态像头雄狮,散发着野蛮的侵略者讯息,却又像王者般骄傲且尊贵,吴雪桐第一眼先注意到他即使穿着质料昂贵的手工西装,也掩藏不了阳刚伟岸的肌肉起伏--这让她吞了口口水,要知道在过去她的认知里,男人身上能把西装撑得鼓鼓的部位只有啤酒肚,像她前任老板。而眼前这男人有着宽阔厚实的胸膛,结实的大腿也包裹在西装裤下……

她差点抬起手擦口水,想到自己的处境,立刻又战战兢兢地坐在男人对面的座位上,警戒地打量着他。

他的眼睛像夜幕中闪闪发亮的北极星,冷冽的光芒几乎令吴雪桐忘了身外的一切,只能任由灵魂被他的注视所捕获。

车门关上,吴雪桐差点惊跳而起。

“不用怕。”男人开口,嗓音低沉。

“你觉得有点脑袋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会不害怕吗?”她不想找死,但如果她哭喊“大爷饶命”他们就会放过她的话,那她很乐意多喊几声。

“我是纪冬爵。”他报上大名。

这名字有点耳熟。“我是吴雪桐,不过我家快破产了,所以你们绑架我没赎金可拿。“

纪冬爵嘴角勾起,不动声色地观察她装傻的成分有多高,“你觉得我像绑匪?”

是不像。要是开得起黑头车,又请得起司机跟保镖,何必绑架她这个赎不到几百万新台币的贫穷千金?

吴雪桐眯起眼,看着这男人英挺却冷酷的五官。

他有一对浓黑跋扈的眉,就算不会看相,但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她,这男人性格一定相当强势,像她后妈就有一对浓眉,相比之下老爸的眉就又淡又散。

而且他还有着凶悍的鹰勾鼻,嘴唇略厚且紧抿着,下巴方正,一张脸可以说有棱有角--是在称不上俊美,但很性格,让人难以忽略。

最重要的是,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黑暗却致命的吸引力,光是看着他都让她心跳加速--吴雪桐相信应该是这男人天生费洛蒙过剩,毕竟她离思春期已经很遥远了。

让人难以忽略的男人,当然也让人难忘……呃,只限于她头脑清醒时。

“啊!我们见过面!”她想起来了。

话说,她老爸好歹也是中小企业的企业王,虽然家境小康,没有撒钞票表演天女散花的实力,但偶尔见识一下时尚派对或豪门宴会倒是有机会的,不过这机会通常轮不到她头上。

原因倒也不是她真像灰姑娘一样,老是被后妈支使着做这做那。如果是白天的派对,她只想在家睡大头觉;如果是晚宴,那她宁可待在家摩拳擦掌地打开电脑厮杀,也不想混在一堆名媛淑女之间拼命忍住呵欠。

反而少数几次不得不盛装赴宴,都是被后妈警告不可缺席,她才硬着头皮上阵的。后妈不喜欢人家说她大小眼,对丈夫前妻的女儿不好,所以吴雪桐要是拒绝应酬,后妈反而更不高兴。

不过后来她发现,后妈也只是要她到那些派对露个脸,让认识的人知道吴家大千金没被虐待,没像灰姑娘一样总是穿得破破烂烂也就够了,目的达到之后,她就可以哪边凉快哪边闪。所以吴雪桐干脆就尽量选择她能够保持清醒的晚宴,露完脸,打完该打的招呼,她就会努力找一个安静又不会被打扰的地方打盹或发呆。

回想起来,她在晚宴上见过这男人不只一两次,但之前都没说过话,她也不晓得他是何方神圣,只知道他有几次正好跟她一起‘纳凉’。要知道想在宴会里找对地方纳凉也不简单,不只要隐秘,还要小心别踩到地雷,免得长针眼。

对于她的反应,男人挑起眉,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应该不只是见过面吧。”

吴雪桐眯起眼,“难道还有别的?”不会是最近在网路上吃过她苦头的苦主吧?日子过得太‘宅’,她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方面的交集。

“……”这女人显然不是在装傻,事实上她没有第一眼认出他来,已经让人啧啧称奇。

她竟然以为他们只是见过面?事实上,这并不是吴雪桐头一次把他当路人甲,如果不是她有失忆症,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人越来越好混了,但他决定这个问题可以等到明天再谈,眼前的正事要紧。

“令尊没跟你提过吗?”

提什么?提亲吗?她开玩笑地想,却接着愣住。

纪冬爵!难怪她觉得耳熟。吴雪桐瞠目结舌地瞪着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