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中边缘处发现两具尸体,分别乃是前来助拳的神机堂胡香主,和帮中所邀客卿青州大侠李玉堂。胡香主衣衫尽去,下体糟污,肩有两处剑伤,被人强暴致死。而凶手似乎就是李玉堂大侠。李玉堂大侠又被人以凌空爪劲腰斩而死,临死前留下血字说乃是中了宵小暗算误食阴阳合欢散,但血字边又有一粒阴阳合欢散”

少女再把脸在树干上转了转,用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似要把这气味永远记在心上一样,然后才回头走到小夏身边。

只是他这副模样值得打量的地方确实也不多,少女好像终于看得够了,嗤笑了一下,屈指成抓对他临空一挥,一道巨大的抓痕就把李大侠拦腰切开,分作两段大的四段小的,和着喷洒出来的血和内脏一起散落了满地。

胡茜惨叫着倒地,但叫声刚起即止,李玉堂又赶上来两指封住了她的哑穴和其他穴道。这时候李玉堂脸上的怒容才缓了缓,愤愤地对着地上的胡茜又踩上了几脚,唾了一口唾沫:“卑鄙无耻~!想不到你们神机堂居然居心如此恶毒,你这婆娘更是阴险无耻之极~!枉我之前还一直敬你三分,真是瞎了眼了~!”

“胡香主原来早就打算将所有人连同灭怒大师都一网打尽?”小夏很有些意外。

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老帮主这三天都在心里念叨着这一句。三天的时间就让他看起来老了十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候。二十年前,他被虎山帮抓去吊在树上鞭打了足足半天,再宰去了一手一脚,连眼珠子都被抠了出来塞给他自己吃掉的时候他都没有求过一声的饶,留过一滴的眼泪。当曾护法等几个老兄弟带人来将救他下出来,他还强撑着一剑宰下了虎山帮帮主的头这才晕过去。那时候他怕过什么?

“哼。戊土甲兵咒,上一品灵符。哈哈哈哈”胡茜笑了,笑声很尖,很得意。“小子,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灭怒和尚并没继续出手,那轰杀了小夏的一对手臂收了回来,依然结出手印,好整以暇地看着胡茜,说:“只是贫僧还有一事不明,既然胡香主既已撕破脸皮准备动手了,又为何要等贫僧慢慢汇聚心念法力,将这大威德金刚法相发挥出十层威力呢?”

“咦?胡香主这是?”李玉堂一惊,退了一步,看向胡茜。

“好秃驴~!是非不分!颠倒黑白!莫名其妙!亏我还敬你们净土禅院乃名门大派才尊称你一声大师,却如此的胡言乱语,毁我清誉侠名~!狗屁大师~!”李大侠怒吼连连,虚指向灭怒和尚的剑尖也是抖了又抖。“居然说我沽名钓誉~!?好名好利~!?你知不知道青州江湖说起我李玉堂人人都要称一声大侠?人人都知我坦荡磊落,行侠仗义,义之所致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每年都要捐数百两银子给义仓流民~!连你们净土禅院这次青州法会我也捐了五十两~!早知如此,便是拿去喂狗也不便宜了你这些是非不分的秃驴~!”

灭怒和尚又叹了口气,朝旁边不远处地上依然昏睡着的白衣少女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说:“能出阵的,都能出阵。只要远离那妖孽,朝东朝南都能出阵。”

可惜这还只是几乎,暂时还不是真的尸体,云州大汉那半截身体上仅存的左臂居然还能猛的一挥,飞扑过来的李玉堂连人带剑就倒栽了出去。

这句话提醒了李玉堂这种举动确实有些有损他大侠身份,只得闷哼了一声说:“只是这小辈一路之上胡作非为,着实可恶。如今同舟共济也就罢了,以后若让我在青州江湖上见到你这种宵小之辈为非作歹,定杀不饶~!”

“哦?额可能是画得太多,一时间画错了吧。真是对不起。”

呼啦一声,手中篆刻了生火符的树枝燃了起来,熊熊的火焰带着暖意将周围开始弥漫上来的黑暗全部驱走。小夏将树枝丢进了早已准备好的柴堆中,转过身来。大概是因为光影的缘故,摇曳的火光下,灭怒和尚那一脸的怒容比白天看起来更扭曲,更可怖。

胡茜哦了一声,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好像那头盔中某个机括不经意弹出来的响动,冷静得有些渗人。

“姓夏的小子,还没好么?”裴护法瞪着小夏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剁碎撕烂吞下去,偏偏手上的长剑还要舞出一片剑光将他护周全。

其他人没吐,但脸色比他好看不到哪里去。追来之时他们大都能猜到厮杀死伤在所难免,但谁也没猜到会来得这样快这样诡异,而且死的还是功夫修为最高深的曾老护法。

运气是从乌鸦道人那里来的。之前几次凶案中,这洛水城周围有名的道士和尚就被受害的富家公子们重金礼聘了,也一起死在了那神秘的凶手手中,原本只有一手二流符法的乌鸦道人反而成了这一带符箓咒法的第一高人。洛水帮在去请的道门高人赶来之前,也就只能靠他来在符箓咒法上撑撑门面了。

“自然是妄图行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宵小之辈。”李玉堂似乎是很有把握,朝远处岩石上躺着的白衣少女一指。“所为的,自然是那妖孽了。”

“不知所谓!”李玉堂眼中有寒光一闪,手扶上了腰间的剑柄。“若是被我看出你有被这妖孽蛊惑的迹象我李某人认得你是人,这手中的斩妖剑可认不得。”

白老帮主也是数十年刀山火海中走过来的,眼力自然不差,能看出这将李玉堂撕裂的爪劲不凡:“随手一击罡气便破体如摧枯拉朽。这凶手武艺已入先天至境。若非如此的大高手,又怎能将如此多人一一虐杀?”

但是轿中人的眼力很明显比老帮主更好,笑了笑就说:“不,这不是什么罡气,这是净土禅院的大威天龙降魔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灭怒和尚居然是为了此事而动手的么,连我之前都以为是哪位魔道高手兴之所致来剥剥人皮玩耍,原来竟然和那帮秃驴有关?好好好,有趣有趣,此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正好这蠢货刚和女人交合之后便被腰斩而死,精气怨气执念混合郁结不散,就算隔了些时间了,也可让我们看看他临死之前印象最深的究竟是些什么,说不定便有那凶手的样子,还有那最后得胜而去的人。”

软绵绵,甜腻腻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带着好像能把人融化了似的奇异味道,白老帮主和吴堂主还好,白老帮主身边的美人却有些站不住了,她满脸的冷汗,面色苍白,全是依靠在白老帮主的椅子旁才没软倒。而地上李大侠的尸体却是真的在融化,那已经僵硬了的残骸居然开始像遇热的猪油一样在缓缓变软,被莫名的力量挤压,搓捏在一起。

扑哧一声,像是被大力挤破了一个水袋,李大侠身躯里那已经所剩无几,而且已应该干枯凝聚成了固体的血全部一起喷了出来,在半空中洒成一片黑红色的雾气,然后李大侠的双眼也从那已经变得和个被人捏了一把的包子一样的头颅上飞起,飞入这黑红雾气中炸开,一些朦朦胧胧的人影就从这雾气中慢慢出现,逐渐清晰。

先是一脸怒容的高大和尚,然后是全身笼罩在盔甲中的冷漠身影。这两个人影虽然也能明显分辨出来是灭怒和尚和胡茜,不过面貌都有些走形,连威猛骇人的灭怒和尚都看起来有些奸诈之意,特别是他们的嘴巴都在一张一合地说话之间喷出些污血,屎尿之类的东西来,诡异莫名之间又显得有些荒诞可笑。这两个人影之后浮现出来的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上一直带着笑嘻嘻的神色,那笑脸在血雾中忽而变作一团恶心至极的大便,忽而又变回笑脸,只是这笑脸无论如何看都是恶心无比。

“有趣,有趣。这人蠢到一定地步之后果然也有趣得很,可惜可惜啊,死得太可惜了。”轿中人看着这些浮现出来的古怪人形好像非常的开心,哈哈大笑,声音像是锅煮开了的毒糖水一样将自己的气息朝四周所有人的耳朵里心里蔓延。

“当真是这小子”白老帮主原本就已经阴沉无比的声音更是阴沉得吓人。虽然有些走形,他还是认出了这个不断在大便和人形之间变幻的年轻人,那正是他之前请来的野道士。

这时候又有一个身影在血雾中浮现出来,这是个白色的小小人影,这个人影比之其他三个更活灵活现,看起来几乎真有这样一个人在血雾中一样,而且一出现就将另外三个人的身影给冲散了。随着这身影的逐渐清晰,大厅中的笑声,话声,呼吸声都完全安静了下来,看到这个人影的人暂时连呼吸都忘了。

这是个只身着一件单薄白衣的少女,一头漆黑的乌丝长发披肩而下,不着丝毫的装点和修饰,但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身,却是美到了极点,媚到了极点,圣洁到了极点,连她周围黑红色血雾好像都褪去了腥臭,成了仙家圣境的白色云烟。

少女巧笑兮然,似乎在翩翩起舞,只是随着她的动作周围血雾中一些朦朦胧胧的人影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然后少女的随手一爪,一道巨大的爪痕就将整个血雾都切割开来。

被切开的血雾慢慢在空中消散,地上李大侠的尸体已经成了一大团仿佛干枯了的大便似的东西。大厅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回味刚才那一幕。

白老帮主身边的美人一脸的颓丧。身为女人,还是一个很漂亮也很懂得利用自己漂亮的女人,对刚才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的印象尤其深刻,原来自己一直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也不过如此,一时间连那即将被送去陪人的事好像都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一旁的吴堂主一脸的呆然,嘴唇微张,一丝唾沫顺着下巴一直滴到了胸口的盔甲上也浑然不知。刚才那个血雾中的白色少女让这个终日沉浸在机关算计中的老男人也突然想起了这世界上还有更多更好更有趣更值得追求的东西。

但失态的也仅止于他们两人了。白老帮主的脸色阴沉得能挤出墨汁来,一双眼睛却红得像烧炭,刚才那些被少女切碎的血雾人影虽然很模糊,别人也许分辨不出来,他却是能认出的,尤其是曾老护法,胡护法那几个影子。

“这女子便该是残害我儿,杀我帮中兄弟的凶手了?”白老帮主沙哑着嗓子,看着轿子问。

轿中人却没有开口。他好像也被那白衣少女的身影给震慑了,迷住了,一时间回不了神来。那抬着轿子的四个男子却居然还能是一脸的漠然,好像没看到什么东西一样,只是他们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因为他们肩上的那顶轿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轻轻的摇晃。一开始还是轻轻的,随即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那轿子简直好像在那四人的肩膀上跳起了舞一样,如果不是这四人足够高大健壮,手上也抓得足够稳,这轿子恐怕早就跳到地上去了。

“有趣啊有趣~!好久没碰见过这样有趣的事了~!有意思啊有意思~!”

轿中人终于开口了,不过这声音已不再是之前那样糖水一般的甜腻腻,好像这糖水突然的熬干了熬焦了连锅都烧穿了一个洞,尖利而竭斯底里,好像是一个疯子在尽情地发泄。一旁的吴堂主也被惊得回过了神来,目露惊恐地看着这好像随时要飞出去的轿子。

“怎么?你认识这女子?”白老帮主也发觉了不对。

轿子的动静逐渐地平复了下来,轿中人好像也发泄得够了,声音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他似乎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依然用那慢悠悠甜腻腻的声音说:“当然不认识了。只是这事实在是太有趣了,你也该知道本座最喜欢有趣的东西,碰见这样有趣的事难免会让本座高兴。”

“你说的没错,这女子就是杀你儿子杀你帮众的凶手。还有之前那个野道士,这两人该是串通到了一起的,你自己去追查就是。本座今日施术有些疲劳了,遇见这样一件有趣事难免也有些兴奋过头,就暂借你地方歇息歇息吧。”轿中人说完这一句,抬轿的四个男子就齐齐转身,抬着轿子朝着外面走去。

白老帮主皱着眉头,却没有开口再说什么。他当然能听出有些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轿中人没有说,那也就没有人能逼他说。好在他也不需要再去弄明白这凶手和他会有什么关系,只要知道了模样,还有那个年轻的野道士是同伙,这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