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手依然死死的抱着沈放,两腿依然盘住他的双腿。

那看似举重若轻的每一次劈砍,都是他提起全身的元气,用全部的精神劈砍出的,看似黑刀毫不费力的随意变向,但这种临时的突然变向又那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在让刑部准备一批穷凶恶极之徒预备着,让负责这次谈判的先别急着提什么条件,慢慢的跟他谈,不管这事情查到最后是什么结果,过阵子让刑部做好流程,把那批人以袭击燕国使节的罪名全部斩首,现在不是我大周有求与燕,斩完这批人再跟他们好好谈,还是那句话,谈不拢便继续打。”

天子一怒,便要流血千里。

如果刚才他没有拉着艾墨儿闪开,没有拿出那块牌子,那么对于那些射来的血雨会不会也把他变成筛子,甚至是连艾墨儿一同变成筛子,以现在那人表现出来的傲慢与强势,他毫不怀疑。

因为正在洒落的秋雨,石板路有些湿滑,偶尔有行人弯腰在屋檐下经过,被不时吹来的过于清凉的微风吹的紧了紧衣襟,腰更弯了些,脚步更快了些。

陈子贤夹起一块摇晃着的红烧肉,叹息一声,“想不到这不起眼的饭馆里,这红烧肉也能做的这么地道,可是安兄,你现在好歹也有些身家,又是我家的股东,这吃饭的地方就不能换换?”

一只手的手指骨折,一条腿被砸断掉,孰轻孰重……

因为一直押不住点子,总是赢小输大,陈子贤此时面前的银票已经缩水了一半儿,安然计算着,这个时候陈子贤已经输掉的银子已经过了一万两了,看着对面那张颇有姿色的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安然皱了皱眉。

看着那张胖脸上兴致勃勃的样子,安然捏着鼻子笑着点了点头,心想,还能怎么样,就是抱着一起睡了一夜。

安然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这张胖脸,看着那努力睁大却还是一条细缝的眼睛,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笑着端起酒杯,邀请陈子贤同饮。

那天皇子府上的集会,一团和气景象,皇子没有一点架子,大家也没什么顾忌,虽说现在大周皇帝年纪渐大,但毕竟现在大周只剩下这一个皇子,不存在皇子间党派阵营的斗争,参与集会的人,除了安然和那个陈子贤,其余人的父辈都是在朝的高官,他们行为也能多少代表一些父辈们的意愿。

当然,这都是弟子赵庆之不在身边时,他才能看到的……

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早起的虫子,只能被鸟吃。

不知道过了多久,骨子里的那股热气慢慢的转到了雪山气海,最后来到了丹田,与安然之前的元气慢慢的融合,最后不分彼此。

“我这人爱钱,不做官还好,一旦做了官,这爱钱的毛病犯了,岂不是要掉脑袋。”皇帝的随意平和,也渐渐让安然说话时放松了一些。

正在拍打着衣服的安然楞了一下,抬头看看小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枯禅一直盘腿坐在榻上,此时散开双腿下地,静静的看着枯念,过了一会儿,轻挥衣袖道:“去吧!去吧!总是善缘,又何必管缘在哪里。”

众人感叹之余,又笑了起来。

到现在为止,虽然不能完整的形成一个大的循环,但是,雪山气海吸纳的元气,可以通过雪山气海见的小循环,再由雪山进入丹田内,已算是一个大的单方面的通道完成。自此,两个气旋吸收的元气有了一个去处。

就着两碟咸菜,安然美美的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两碗粥。擦完额头上的汗,看着对面的李伤,抱怨道:“吃个早饭,为什么非得让我把黑刀带上?神都不能砍柴,打架又用不到我。”李伤站起身,道:“跟我来。”说完转身往外走去,安然无奈的提着黑刀,跟在身后。

十几年的大山集镇这两点一线的生活,让安然早已习惯了入夜后四周一片漆黑,除了酒馆和集镇里那个赌钱的地方外,便再也看不到一丝的灯光。此刻进入神都城内,天已擦黑,本以为街上必然人迹寥寥,但是此刻的神都城,恰如一锅刚刚沸腾的水……

黄马再次悠然的迈动四条长腿,车轮也悠然的转动起来,于是马车悠然的前进着,车窗两旁的景物在悠然的后退着。

他知道李伤是个高人,却不知有多高。

“那少年颇得李大人喜爱。”

“就是包吃,包住,额,还有一个是包什么的暂时没想起来。想起来再告诉你。”

安然眼睛有些发直的看着灰袍人,喃喃道:“我以为你看出了我的特殊不同,才问我想不想跟你下山喝酒。”听到这句话,灰袍人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手伸过桌面放在安然的头顶,道:“你现在再去感应触碰那股气息看看。”安然深出两口气,闭上眼睛。几息过后,一只手按在安然头顶的灰袍人眉毛扬了起来,眼中透着喜意。

安然缓缓伸手握住还插在尸体上的黑刀,“不急,你慢慢拔刀,慢慢转身。”那声音说话的强调不疾不徐,安然的后背和脸上早已布满汗珠,虽是夏末,安然感觉全身上下由里到外的透着凉气。那人在安然毫无查觉的情形下来到这里,听声音离他身后也就约十步距离,要杀他,早已不知杀了多少遍。安然这些年来一直与各种野兽拼命,对危险早已有种莫名的预知感应,今日那人就这么来到他的身后,开声说话安然方才警醒,一声叹息便已激的他全身冷汗,来人必定非常人。

一个山里的少年,在知道有修者存在开始,执着的坚持去感应,并向着那条路上前进,如今感受到那股气息,却不得其门而入,这本应是让人很苦恼、丧气、茫然的,安然的脸上有着平静、笑容。除了今夜基于心里的某种不平情绪,对着生他、养他、疼他、爱他,却早早的撒手离开他的那对男女睡着的两处土坟喃喃不休。惹来了阵阵散发着热气的夜风,吹皱了衣裳,吹乱了头发,吹的树木发出呜咽,吹的夜空出现乌黑色的云朵。

安然坐在柜台后面,一只手杵着下颚,眯着眼盯着先前妇人翻看的那本册子,一直没有动过。思绪早已随着酒馆门外那柔柔的风,悠悠的飘到了因少云而显得有些空旷的天空。

安兄苦笑道:“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姨娘哪天要是弄这个给我吃,我得高兴死,可现在每天吃,吃了半个多月,实在是见到这鸡便先饱了大半儿了,再吃下去,我都要变成一只肥鸡了。”抬头见艾墨儿只是端着碗看着他,不接他的话,无奈伸手接过来,瞥着眉想着赶紧吃完,好完成任务。

一碗吃完,艾墨儿回身又盛了一碗过来,还是那般的端着,那般的看着他,任他说什么都只是看着他,安然叹口气接过碗,叹一口气喝一口汤,再叹一口气,啃一口鸡肉。

艾墨儿坐在旁边,看着安然吃完,才收了碗,吩咐丫鬟收拾干净了,又从袖子取出手帕,让安然擦干净嘴唇上的油。

安然捉住了那只手,另一手伸过去抱住了那滑腻柔软的腰身,轻轻的向自己怀里拉了过来,轻声道:“有你……真好。”缓缓的对着那已经红了的耳朵亲了下去。

艾墨儿微微颤抖着,像个无助的羔羊,喃喃道:“刚吃完饭,便要油嘴滑舌么。”

……

周曲这阵子劈柴好像劈的上了瘾,安然受伤后养伤的这段日子,他除了每天过来看看安然,其他的时间基本上都在那个小院子里挥着把斧头劈柴,自从在安然的刀下吃了几次亏以后,他便知道了这看着每天都枯燥无味的一次次的劈砍,给了安然多大的好处,这段时间安然养伤,他索性连安然的那份也一起劈了,今天刚刚悟到了两处诀窍,休息时便忍不住想去问下安然,自己这两处诀窍正确与否。

兴冲冲的提着斧头跑向安然的房间,见房间门关着,也没多想,推开门就走了进去,“小先生……”一转头便看见艾墨儿正从安然的怀里挣出来,低着头,两只手死死的捂住了脸,安然红着脸,用刚才擦拭嘴上油渍的手帕擦了擦嘴,又咳嗽了两声,看着正站在那里发呆的周曲,问道:“有事?”

周曲醒过神儿来,看着安然若无其事的又在用手帕擦嘴,第一次觉得小先生有些……无耻,顾不得再问什么诀窍之类的话,转头匆忙忙的往外走,边走边道:“没事,小先生继续忙,我什么都没看见。”

安然嘿嘿笑了起来,低头捂着脸的艾墨儿再也忍不住了,“嘤咛”一声,转过身去,用袖子把整个头脸都盖了起来。

天空中云越来越少,越来越淡,太阳的高度也越来越高,显得天空越来越空旷,阳光逐渐无力起来,偶尔吹来的风带着凉意,慢慢的吹黄了野草,吹干了树叶,两只松鼠一前一后的树枝间跳动着,已经开始储存冬季的粮食。

在神都某处,一个幽静的宅院里,一个圆胖的少年坐在大椅子上,整个身子把大大的椅子装的满满的,身边站着一个短衣小厮。

这圆胖的少年正是陈子贤,天早已凉了,此刻却还是拿着扇子不停的扇着,边扇边问:“要你出去放的消息,怎么样了?”

小厮躬身笑道:“少爷,那首诗这几天可是在神都城内传遍了,已经有书家把之前安先生的诗一起写在了屏风上,价钱可是不菲呢。”

陈子贤呵呵一笑,“这些人倒是抓的紧,有点赚钱的动静儿就跟饿狗见了屎一样。”

小厮刹那间额头溢出了汗珠,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少爷,这是老爷吩咐张管家趁着这阵子安先生与艾小姐的事正传的火热,请了书家写好,做好拓本,裱在屏风上趁热多卖些钱的。”

胖子半响没说出话来,瞪着小厮,一扇子敲了过去,正打在头上,“那你他娘的不早说,这不是连你少爷我都骂进去了吗?”

小厮揉着头,等到少爷的气消了些,才又低声问道:“少爷,我们这么卖力的传安先生的诗有什么好处啊?之前可不知道这诗经书家写完拓出来能这么卖钱啊。”

胖子得意洋洋的挥着扇子扇了两下,笑骂道:“你懂个屁,那是我朋友,朋友出了名,作为他朋友的我,那是与有……对,叫与有荣焉。哈哈,与有荣焉啊!”

小厮偷偷的看了一眼笑的脸上的肥肉挤的一朵花,眼睛已经被肥肉挤的看不出那是眼睛的少爷,心里想到,不是少爷你出名,你又没采到那朵海棠,就为了那句什么焉的,实在是不知道你高兴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