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模样的追风站在马厩里!样纯白的毛色,样瘦长的四腿,连马身上的烙印拴马的缰绳都是模样的。

萧何脸上的失望之色更深了,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不值得了。子房从没错过,这次他恐怕是判断错了。”

不知道。人都已经死了,恐怕没人会知道这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西南?”张苍回过头来,“大人,您要西南的?”

复道尽头是座雕梁画栋的宫观。走进去,里面人来人往,喧闹非凡。宫门的门槛已被撬掉,以便将马车直接赶进来,装运那匹匹锦缎绢布和各式铜具漆器。贵重的黄金珠宝被整齐地排放在张宽大的漆案上,名文史正在认真清点登记。见范增走来,忙跪下行礼。

韩信道:“你们国尉常玩这个?”

项羽道:“喏!就是外头那位,我的侍卫,韩信。两前投奔我叔父的,叔父过世,又跟了我。”

历史会按照黑衣人的计划再度重演吗?那个注定要在史书中以“名将”相称的年轻人,韩信,会屈从于黑衣人的意志吗?在历史之轮停止前没有人能知道答案

“他那些古怪的言语,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按照他的嘱咐没有离开。我不怕他去告密,我相信自己的命运。何况生死早已不是我所关心的,只要有丝刺杀成功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第二天,他如约而来,带来了个狭长沉重的包裹。打开来,里面是支黑黝黝的长形尖头的物体,似椎非椎,似剑非剑,形状极其怪异。我看不懂。他神情凝重地告诉我:此物是上古神器,可袭敌于千里之外,要谨慎使用。他详细地给我讲解了使用之法。我记下了,可心里却半信半疑。”

“他又交给我卷图画。说,两个月后,秦始皇又要开始巡遊了,图中就是他这次巡游的路线,我可以按这路线图找地方行刺秦始皇。我听了更是疑惑:秦始皇疑心极盛,在咸阳宫苑中行走,都不准侍者泄露他的行踪,泄者立斩,这黑衣人怎么会这样神通广大,提前两个月弄到他的巡游路线图?”

“我满腹疑问,可他说完这些话后,就飘然离去了。追上去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只头也不回地说:他叫沧海君。这当然不会是真名,我明知他在随口敷衍,却也无法可想。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我按照那路线图,沿途考察,最后决定选在博浪沙。如果那沧海君对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博浪沙将是最容易成功的地方。”

“我就要马平川,我就要无险可守。别人行刺需要隐藏之所,我不用。我将在离驰道十里的地方设伏,有谁能发现我?事发之后,又有谁能抓住我?要不是为了亲眼看到仇人的毁灭,我甚至可以待在更远的地方。”

“等啊等,终于,秦始皇的车驾来了。遥遥望去,浩浩荡荡,不见尽头。我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举起那神器,按照沧海君教过我的方法,瞄准目标。我吃惊地发现,那神器竟能使我将那么远的东西看得清二楚!我下就找到了皇帝专乘的金根车,驾六马,张羽盖,黄屋左纛,不错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了第二辆金根车,不,不止!还有第三辆第四辆我越看,心越往下沉。”

“长长的队伍里,前前后后竟有十九辆金根车!”

“十九辆中,当然只有辆是真的,可我怎么知道是哪辆呢?”

“我不能把时机白白放走!我不想让这独夫再多活天!长期郁积着的亡国之恨涌上心头,冲昏了我的头脑,我无法再控制自己——我把那神器对准了辆看起来最华丽的金根车。唉,其实我只要冷静地想想,就该想到:秦始皇为人严峻深刻,怎么会把自己的坐车打造得那么花哨繁复呢?唉!”张良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现出了无比懊悔的神情。

齐王道:“那辆车到底是谁坐的呢?”

张良道:“后来我打听到,是秦始皇的个宠姬坐的。”

齐王道:“那么那件神器又是怎样摧毁那辆车的?”

张良闭上眼眼,隔了会儿,才缓缓道:“那情景我辈子也忘不了:我亲眼看到,那神器怒矢离弦般飞出去,它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像闪电样从空中划过,身后拖着条长长的白影,然后,几乎是眨眼间,它击中了那辆金根车。随着声可怕的轰然声响,蓬巨大的火焰从那里升起,然后消散在空中。”

“我震惊得忘了自己是在行刺,只呆呆地向那里走去,想去看个究竟。我遥遥地看到地上散落着七零八落的还在燃烧着的车子残体,侍从宫女们全都被这剧变惊呆了,站在那儿发愣。很快,训练有素的武士们清醒过来,他们首先做的,不是检视车子的残体,而是迅速冲向另辆金根车,将那辆金根车密密地围护起来,然后部分人开始分头向四面搜索。”

“我这才回到现实中来,同时明白了件事,我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我选错目标了。”

“天哪,我遇到了真正的神人,他授予了我如此威力奇大的武器,而我竟然失手了!我的悔恨难以用语言形容。”

“朋友知道了我做了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夸赞我的胆量,有本事。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算什么有胆量有本事?我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人!我把切都搞错了,我愚蠢,我无能,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那个错误这件事成了我心中最深的憾恨,然而别人偏偏常因此称赞我,这使我更加痛苦。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隐藏起来,让时间洗掉世间众人对我的切记忆,我的避世静修的念头,其实就源于此。但后来群雄逐鹿,风起云涌,我身不由已卷入其中,想退也不能退了。看来,真正要修道只能等到天下太平以后了。”

张良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神情间无限萧索。

室内沉默了许久,齐王忽道:“子房,你刚才说,那神器飞出去后,身后拖着条白影?”

张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怔,道:“是啊,也不知怎么回事。而且那白影在空中凝固了许久才慢慢消散。”

齐王道:“白影拖着条白影拖,就是‘曳’嗯,对了”

张良奇怪地道:“你说什么?”

齐王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来,干了这杯!”

张良走后,齐王又陷入了沉思的状态,与前段时间的沉思不同的是,这次他的神情间多了层忧虑之色,这是季姜从未见过的。以前就是遇到在别人看来是天大的难题,齐王也能轻松自如地解决,从不会显示出忧虑的样子。季姜非常担心,关切地问道:“大王,你在忧虑什么?跟项羽的决战吗?听说范增已经让陈平的离间计赶跑了,气死在半道上。现在项羽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了,大王你不必为此”

齐王摇摇头,道:“不是为了项羽。”

季姜道:“那是为了什么?”

齐王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似乎有些事不大对头,我说不出来。”

齐王说着,站起来背着手踱了几步,眉头深锁,轻声自语道:“难道是因为那强大的攻击力量?可他并没有敌意啊何况他还要靠我们到底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就是担心了又有什么用呢?那样巨大的神力,如果存心要做什么不利的举动,又有谁拦得住呢?唉!到底哪里有什么问题呢”

季姜的目光跟着齐王转来转去,道:“大王,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啊?”

齐王抬眼看了下季姜,隔了会儿,忽道:“季姜,陪我玩局‘八宫戏’。”

季姜怔,道:“‘八宫戏’?大王,你要下‘八宫戏’棋?”

齐王道:“是啊,去把棋盘棋子拿来。”

季姜道:“大王,如果你正为什么事伤脑筋,就别下这棋了,这棋挺费神的。”

齐王道:“这你就不懂了,脑子越练越好使,这棋能帮我开拓思路,去拿来吧。”

季姜有些不情愿地拿来了棋盘棋子,陪齐王下了起来。现在季姜已经对八宫戏的棋路摸得很熟,能跟齐王走上三四十步了,她也对这游戏越来越感兴趣,只是此时却无心多下。

齐王摆开局阵势,指着道:“季姜,你看,八宫戏是按八卦的原理来的,遵循天地生化之道,多玩玩,对脑子绝对有好处。”

下了几步,季姜道:“也就大王你了,要换了旁人哪,八卦生克,千变万化,非搞得晕头转向不可。大王,你居然拿这么深奥的东西来锻炼脑子,真叫厉害。”

齐王微微笑,道:“这算什么厉害?八宫戏只是八卦个微不足道的衍生物罢了,发明八卦的那人才叫厉害呢!也不知怎么想出来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代表天地雷木水火土山泽,再两卦相重为六十四别卦,不得了!把天下万物都囊括进去了,叫人钻辈子也钻不完。”

季姜道:“大王,你不要跟那人比。人间没有人超得过你,可那位不是人,是半人半蛇的天神伏羲,那智慧当然不是咱们凡人能比得上的。”

齐王拈着枚棋子,看着棋盘,道:“是吗?有意思,这么博大精深的东西居然是个半人半蛇的怪物”忽然,齐王拈着棋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抬起头,道:“半人半蛇?你说半人半蛇?”

季姜道:“是啊,传说伏羲不是人首蛇身么?上古龙蛇不分,也有说他人首龙身的。哎,管他蛇身龙身,想想都恶心死了,古代怎么会编出这么难看的神呢?真不知”

“啪”的声,齐王手上的棋子掉落在棋盘上,滚了几滚,才定下来。

季姜抬头,只见齐王两眼定定地望着半空中,吓了跳,道:“大王,你怎么啦?”

齐王喃喃地道:“人首蛇身伏羲啊!我怎么没想到他呢?”说着,慢慢把目光转向季姜,“季姜,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伏羲的事。”

季姜道:“那些事有什么好听的?大王,伏羲氏的时代离现在少说也两三千年了,那时的人类连记载史事的能力都没有呢。那时的事流传到现在的,大多已经歪曲得不像样了,十句里只怕有九句是假的。”

齐王道:“别管什么真假,你知道多少说多少。”

季姜奇怪地看了看齐王,仰起头沉思了会儿,道:“般的说法,认为伏羲是雷神之子,开辟以来的第任统治者。三皇五帝之首的‘泰皇’就是他。诸子百家的典籍,提到他的也不少,不过大多是杜撰出来以佐证自己观点的,不足为信。真正可信点的,我看就周易·系辞中段讲得还可以。那里面称他为‘包牺氏’,包是包罗万象之意,牺就是以牲畜奉祀神灵。文中说:‘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季姜的记忆很好,旁征博引,道来,讲完后,道:“大王,你怎么近来尽对这种上古之事感兴趣?会儿彭祖,会儿伏羲,还有什么颛顼帝啊龙啊之类的,这些传说与现实无关,又大多荒诞不经,大王你最好别沉溺太”

齐王喃喃自语道:“这是恩德啊,他为什么要隐瞒呢?”忽然全身震,人下子跳了起来,大叫道:“啊!不!”

季姜吓了大跳,道:“大王,你你怎么了?”

齐王背着手在室内来回急速行走着,道:“对了!对了!没有始,怎么会有终?没有因,怎么会有果?如果开始就不是这样,那么那么啊——”齐王把手放在额头上,闭上眼睛,颤声道:“天哪!我竟险些做下如此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