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知道此时他的老对手马四顺也在默哀,为自己丢掉的人民币。他是个永不言弃的人,飞机停飞,他赶到了火车站,没想到那里的人山人海,较之飞机场更加波澜壮阔。然后他又四处打电话找关系试图走公路,先行离开g市,换个地方乘飞机,依旧是一无所获。他于是托了好几个人给自己四处活动,哪样交通先恢复他都能够先得到消息。

程雨非皱了皱眉,伸出手指正要指点正确部位,忽然低呼一声,缩回了手,迅速脱去手套,挤了两下,一粒细小的血珠慢慢从手指泌了出来。

“动脑子你真行么?可早上你已经判断错了。”

程雨非还在他脚底板上划拉圈圈,末了说一句。苏一鸣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的脚底板也是敏感地带,而且那两个字刺激到了自己。太引人遐思了!

还好程雨非已经熟悉过他漂亮的厨房,就撇下他顾自忙活去了。等到烤翅香喷喷出炉的时候,苏一鸣闻香而动,及时出现,把翅摘下来,很快啃得眉花眼笑。

“幸福?我的病人大部分都只有半条命,身上满了各种各样维持生命的管子。”

这个完美保姆几乎全年无休地为苏一鸣服务,可是这几天她却请了假。她同样在本市打工的老公因为胆结石开刀了,她得照顾手术后行动不便的老公。苏一鸣不仅准了假,还给了她一笔钱,他一向觉得自己还是个很有人情味的老板。

当然他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是个非常执着刚毅的男人。苏一鸣听说过一桩事情,有一次马土鳖定好去B市谈生意,可是出发前天不小心把腿给搞得骨折了,他没有想一般人那样取消接下来的客户会面,而是让手下人给抬着上了飞机。这种英雄一样的壮举显然给客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个原本没有什么希望的单子就是这样拿到的。苏一鸣听到这段往事的时候心里对马土鳖肃然起敬,尽管他骨子里面还是不喜欢这个对手。其实没有哪个对手让苏一鸣喜欢,若是让他选择,他宁愿做独孤求败,过上没有对手的幸福生活。

他看到了程雨非慌里慌张从一条小路拐了过来,然后以一个非常古怪的姿势转了好几个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那个动作让他想起了动画片里呆头呆脑的土拨鼠。

“呵呵,”钟远潇洒地笑了一下,“喜欢不喜欢跟入不入围没关系。我的眼光比较……与众不同。你那照片是用什么相机拍的?构图很美,我有好几款佳能、尼康的单反。你什么时候要拍照可以问我借。”

程雨非异常冷静地看着苏一鸣,作为急诊科医生,她经常会遇见一些神紧张心理脆弱的病人,会闷心慌,会昏倒抽筋,其实并没有真的毛病,只是因为情绪波动导致的歇斯底里发作。她为自己今天的错误找到了原因,苏一鸣的症状是因为神太紧张引起的,误导了自己的判断。

“不可能!”程雨非不敢也不愿相信,“一个主任怎么会这么不注意形象,穿着那么破烂的白大褂!”

苏一鸣确实是受了冤枉,那夜他跟系花女友相谈甚欢,一下子忘乎所以,过了宿舍熄灯锁门的时间。结果系花出不了门,只好住在他们宿舍,他也毫不客气地将弟兄们赶小猪一样赶到了隔壁宿舍跟人拼床。不过那时候的苏一鸣还真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什么都不懂,守着貌美如花的系花心似狂潮一夜无眠,却不敢越雷池一步。他觉得那夜的自己就象一支烟花,一边打摆子一样的颤抖着,一边满脑子都是明媚艳丽的梦幻,这样折腾了一夜,到了早上四点,他估着下面门开了,就亲自送系花出去。一路上没有碰到人,直到系花顺利地溜出去,他松了口气一回头,才发现看门的吴老头大张着嘴巴惊讶地看着自己。

程雨非坐下,有些怀疑问道:“可是我听见你们在说馒头。”

他谨慎的思考了一下,说:“嗯,其实是我一个朋友,具体我不大清楚……程医生,你能不能留个电话给我,改天我带他到你那里瞧一下。”

“你们看一感冒花这么多钱还觉得有理了?”

“我是王保国的朋友,刚刚你们医院打电话给我,说他得了心肌梗塞……”苏一鸣不知道该找谁,远远地冲着一群医生谦恭地自我介绍。医生们短暂地停了手里的活,好几个女人多看了他几眼。这让苏一鸣有些得意,他知道自己长得不错,又喝过洋墨水,还在跨国企业修练过气质,再加上后来纵横商场多年积累的财富壮胆,再怎么低调,在人群一站还是很出挑的。

于是程雨非在一个恰当的场合,当着穆淳的面评论一个男人道:“我最讨厌这种唧唧歪歪,婆婆妈妈的男人!做了的事,泼出的水!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

至于还有一个主任……人家的隐私,不说也罢。不过彭红是这样评价她们妇科三巨头:一个大情圣,一个□狂,一个同恋。

钟远哈哈一笑:“我初三就辍学了。自己买了高中的课本,白天挖煤,晚上自学。两年后就参加了高考……很幸运,考上了一所医学院。虽然是所很破的医学院……呵呵。”

挖煤?程雨非正往茶杯里倒茶,忽地一个愣神,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泄到左手手背上,她低呼一声抽回手,杯子啪嗒一声倾倒了,茶水流了一地。

“呃……不好意思。我……手滑。钟主任,你说……挖煤?”她的眼光溜过钟远的手,手指修长优美,完完全全是一双外科医生的手,这双手挖过煤?

钟远咧嘴大笑:“吓着你了程医生?我那时家境贫寒,为了能够继续读书,不得不出去赚钱。挖煤是我能够想到的赚钱最多的办法,我们那个村子有些人去煤矿挣钱。”

“赚钱最多?能……能赚多少钱?”

“我一年多赚了差不多一千多块。瞧着差不多就离开了矿上,集中复习了几个月参加了高考。幸好我考上了大学逃离了那里,我们村一起在矿上的十几个人,除了跟我一起出来考大学的一个孩子,活到现在的也就剩下我了……”

“呵呵,钟主任编故事的能力真是很强,都能够说书了。”苏一鸣眼睛掠过钟远腕上的伯爵表,腰上的阿玛尼皮带,落在程雨非朴素得有些土气的衣着上。医生之间的收入会相差这么大?他的小程医生穿的这么寒酸,那个钟主任怎么拥有这么多奢侈品。是不是做到科主任灰色收入就会很多?

“呃,钟主任你……真不容易……”程雨非想起前日跟朋友出去买衣服花掉的几百块,默默忏悔自己的腐败,同时很含蓄地瞪视一眼苏一鸣。苏一鸣喝了酒,她已经看出来了,可是并没有吃枪子啊,怎么句句话都是火药味?

面对程雨非一再明显的对钟远的偏心,苏一鸣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冷哼一声,愤怒的站起身,脚下却踩到一滩水滑了一下。

程雨非很是烦恼,不明白为什么苏一鸣今天会这么鲁,处处针对钟远,听到他又冷哼了一声,怕他再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想再次用脚提醒他一下,腿伸出去,不想狠狠绊了一下什么。

苏一鸣滑了一下,连忙后退一步,妄图保持平衡,不料横空里伸出一条腿又绊了自己一下。他那被酒跟咖啡毒害的小脑再也维持不了身体的平衡,晃了一下身子,就倒了下去。

秦姑娘跟着陆野平一直在边上礼貌地微笑站立,对三人行注目礼,此刻见到苏一鸣行将摔倒,迅速伸出手,眼看着就要扶住苏一鸣,只听陆野平在边上别有用心道:“宜佳,这就是苏总的空手道三段女友。”

秦姑娘微微一愣,迅速撤回自己的援手,胆怯看了程雨非一眼,又看了一下苏一鸣的黑眼圈,心有戚戚。

苏一鸣划拉了两下手,没能抓住救命稻草,沉重的躯体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妈的!他在心底怒吼一声,什么时候丢人不好,要丢到情敌面前!不知道是因为过于震惊还是过于愤怒,他没有及时从地上爬起来,只是仰面躺着,半天不动。

到底是男人冷静,钟远很快冲到苏一鸣身边,查看一下,伸出手,在他腿上狠狠拧了一下:“疼么?”

苏一鸣疼的差点抽起来,但他觉得自己好歹是个爷们,怎么地也不能在情敌面前示弱,因此他不动声色却又咬牙切齿:“不疼。一点不疼。”

钟远面露诧异,换了条腿,加了点力气:“这条腿疼吗?”

苏一鸣一边咒骂钟远,一边继续打肿脸充胖子:“不疼……”

钟远嗯了一声,站起身居心叵测地宣布:“他的脊柱受了伤,应该是瘫痪了……”蛋!苏一鸣恨恨地钉了一眼边上幸灾乐祸的两个男人,正打算一跃而起。一个人忽然扑到自己身边,俯下身抱住自己的头:“瘫痪?不可能!怎么会摔成截瘫?呼吸重不重?手能动吗?”

苏一鸣看了看神色仓皇的程雨非,颇觉惊喜,心里立刻开了朵花,假装沉痛道:“谁刚刚绊了我一下?”

“我……”内疚加上恐惧,程雨非的泪水终于噙满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