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什么都不在乎!”

此时李清流也无暇计较,他抓着林风手臂,颤声道,“前头败了?八旗兵杀过来了?”

虽然没有考上飞行员,但林风对自己的视力依然拥有百分之百的信心,现在他正身处在个小小的山冈上,触目之处江山如画,平地上树木生机勃勃,脚下绿草如茵,微风轻拂,令人浑身舒泰,好似身处神仙境地。

“北方也有太多隐忧,朝廷现在举步维艰!”周培公伸出指头,“第,满人入关后胡乱圈地,导致北方诸省流民失佃缺土,无衣无食散布各地,虽然今上竭力补救,当终究时日过短,如今干柴遍地,若是有心人挑动作乱,恐有当年李自成张献忠之祸,第二,蒙古诸部对朝廷仍未心服,大者准咯尔葛尔丹拥兵二十万骑,小者察哈尔控弦三四万,若此时突然兵略中原,朝廷也难免进退失据,第三,如今京畿空虚至极至,直与朝廷为敌的‘天地会’‘四郎会’等乱党散布全国,若是趁机作乱响应叛军”

“天地会!!!”林风忽然变得兴奋异常,激动得猛的拍桌子,“听说江湖上有这么句:‘为人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这个陈近南你认识么?!”

“陈近南??不是乱党匪首么?朝廷明令通缉,我又怎能认识?!”周培公奇怪的看了看林风,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个林将军怎么这么喜欢滥交江湖匪类,口中不悦的道,“就陈近南这么个小人物,也敢说是英雄?!”

“怎么不是英雄,你刚才不是说天地会还可以影响北方局势么?!”林风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硬挺着反驳道。

周培公哑然失笑,却不和他纠缠,“林兄有所不知,就在我出京的时候,京师曾发生过起惊天动地的大事!”他站起身来,在小厅内来回踱步,缓缓说道,“今年开春不久,四郎会匪首在京师纠集批地痞无赖,勾结了些皇宫中的杂役苏拉太监,趁夜纵火杀入皇宫,大内侍卫御林军人少力竭,几乎抵挡不住,最后当今陛下及太后亲自上阵,开内库为太监分发兵刃,发动宫女阉人之力才勉强镇压下去,京畿之虚可见斑——若是会党再次趁时做乱,攻杀大臣火焚京师,届时定朝堂大乱,必然影响天下大势,”周培公严肃的看着林风,“我说陈近南等是些小人物,但小人物却未必不可撼动天下,何况今日之小人,未必不是明日之大敌,”他忽然哈哈大笑,仰天长笑,“鲤鱼跃龙门,乘风入九重啊!!”

林风呆了呆,个模模糊糊的念头闪而过,但仔细去想时却又想不起来,他无奈的挥了挥手,由衷叹道,“来这里之前本来以为事情简单,康熙会赢吴三桂会输,天经地义的无可更替,今天听培公这么说,才知道居然还有这么多变数”

说到这里,门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音,战马长嘶仿佛骤然立定,随即大门被人猛力推开,撞在墙上咣当做响,个人影跌跌撞撞的扑了进来,林风吓了跳,转头看去,却是应该率兵驻扎在外的王大海。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王大海尘土满面,额上腮帮全是黑糊糊的汗珠,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张黑脸膛此刻居然涨成了青紫色,扑进内厅时拌在门槛上,重重的摔倒在地。

林风心中大惊,急忙上前把他扶起来,随手递过杯茶水,“先喝水,慢慢说慢慢说,不要着急!!!”

王大海喘息略定,把推开茶水,反手紧紧捏住林风的胳膊,“大人大事不好!清军大队人马已经到了台州府,现在路剿灭山贼,路朝临济县进发!”

“哦?!呵呵,”林风放下心来,转头,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手下的赵广元刘老四和刚投诚的杨海生等众将领都已经到齐,他心中微微诧异,皱眉道,“咱们不是早商量好了么,若是清军大队来了就投降,这有什么好慌张的!”

赵广元沉着脸,上前躬身抱拳,“大人有所不知,这次清军带队的将军就是赖塔”

“啊?!”林风惊,随即笑道,“那也无妨,咱们不就杀了他个亲兵么?战场上刀枪无眼,自然是你死我活,何况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难道这个赖塔这么没气量?!”

“不仅仅如此!大人”赵广元和周围诸将领交换了个无奈的眼色,颓丧的道,“他们沿路剿杀我们流落失散的耿军残部,不收降不要俘虏,抓住了律当即斩首!”

“你说什么?!!”听了这话,林风如同五雷轰顶,手中的茶杯失手掉落下来,“叮咚”声砸个粉碎,他脸色阵红阵白,忽然扑上去猛的把楸住赵广元的前襟,恶狠狠地道,“这是真的么?你小子怎么知道的?!”他心中忽然想到,若是清军不受降也不要俘虏,那自然没有活口,赵广元等人又怎么知道呢。

“大人”赵广元神色颓丧欲死,浑身软绵绵的任由林风抓着自己的衣襟,“王大海那边收拢了几个败兵,他们亲口说的,而且我们时候也派出了斥候,证实无误!”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林风失神落魄的的软软坐倒,历史书上写得清楚明白,康熙在平定三藩之乱时大力招抚叛变的官兵,政策极为宽容,怎么这回到了自己身上,却又如此残忍如此不留任何余地!!

他呆呆的坐在那里,茫然的转过头来,朝周培公望去。

“应该是真的!”周培公此时脸色凝重,沉吟半晌,缓缓说道,“此次绞杀叛乱,朝廷的方略是剿抚并重——所谓抚,则应该是指大军阵前,攻心分化,使敌军不战自乱;所谓剿,则应该是指立朝廷之威,整肃人心。——现在浙江大局已定,朝廷在这边定然以剿为住,以杀戮来震慑不轨,绥靖地方,而福建那边则以抚为住,诱使耿军大队不战而降,灭其根源!”

林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康熙的政策原来是如此狡猾,对于大队敌军就招降,对于咱们这类小鱼小虾米就砍了立威,可怜可笑,自己居然盲目的信任前世的历史教科书,致使今天走入绝境。原本以为算到了别人,却不知道别人早已算到了自己,还是老话说得好啊,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想到这里,林风惨然笑,站起身来,对着堂下的诸将深深的躬下身子,拱手道,“我林风对不住各位兄弟,今天大伙无路可走,都是我林风个人的罪孽!!”

赵广元急忙上前扶起他,“大人不要自责,要不是您,或许大伙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有今天这样逍遥自在!!”他紧紧握这林风的手,“大人别灰心,那天咱们还不是样无路可走,您不照样把我们带出来了,您定定神,定可以想出好法子来的!!!”

刘老四忽然抽出腰刀,在手中晃了晃,大叫道,“这话没错,大人,老四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兵,您是咱碰到的最好的头儿,当初就是你救了大伙,咱这条烂命也是您拣回来的,现在跟着您吃喝不愁不说,还发银子发女人,而且老百姓居然还不恨咱们,日子过得贴心舒坦。这回是咱运气不好,咋说也不能怪在您头上,人活世,他娘的要讲义气良心,”他横过眼睛,凶狠的看着旁边诸将,“谁他妈的不服,要找大人的麻烦,那得先问问咱刘老四的刀答应不答应!!!”

“不错不错!!我信得过您,大人定有办法!”众将纷纷表态支持。

林风苦笑着朝诸将拱了拱,心道到了这步田地,我还有个卵办法,无奈的转过身去朝周培公深施礼,诚挚的道,“老周,连累你了,你与咱们没什么干系,朋友场我也决不难为您,你这就收拾收拾到赖塔那边去吧!”

周培公怔怔的看了他半晌,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苦笑道,“‘过去’?过哪边去?!依现在这个局面,我还能过去么?!”他对着发愣的林风摇了摇头,“按大清律,我这个临济县知县个是知情不报,二个也没有为朝廷殉节,三个这么多天来全城人都看到我和你这个‘贼首’笑谈言欢,这个‘通贼附逆’的罪名是坐了个十成十,决计洗刷不掉,将来必然满门抄斩!!!”

林风心中大为愧疚,按照历史原貌,这位老兄将来荣华富贵权重时,现在却因为自己的出现统统烟消云散,不禁惭愧的道,“都是小弟不好,连累了伯父伯母大人,还有周家的各位亲戚朋友!!”

“‘伯父伯母大人?’‘周家亲戚朋友?’”周培公忽然扑哧声笑出声来,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周家的全家老小都在这里,我家满门抄斩最不麻烦,砍了我个周家血脉就断根了。”

林风错愕,随即明白过来,苦笑道,“你他娘的这会还开玩笑,真是不知死活!”

周培公微微笑,随即敛起笑容,神色严肃的道,“将军有什么打算?!”

林风此刻也镇定下来,反正现在大不了也是个死嘛,自己糊里糊涂来到这个世界,本来也算是死过回了,那还怕什么?心中慢慢琢磨,缓缓说道,“此刻清军势大,我军这区区四五千人绝对没有任何胜算,这个仗是决计不能打的!”他缓缓的来回度步,“不过,西南北都被朝廷大军锁死,我军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确实困难已极。”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周培公,“培公有什么好主意么?!”

周培公微微笑,却不做声,目光斜,只看着站在边的杨海生。

林风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呆了呆,失声道,“海上?!!”随即眉头大皱,“海上又能去哪里呢?!——向南回福建有台湾郑家的无敌水师,那是鸡蛋碰石头同样死路条;再向东深入大海就东渡扶桑了,他妈的难道老子们去给小日本舔屁眼??那老子宁可和清军拼了!”

林风苦笑着看了看微笑不语的周培公,脑中灵光闪,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呆了呆,错愕良久方才回过神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颤着声调试探着问道,“莫非莫非培公的意思是北上?!!!”

周培公立即敛起笑容,胸脯剧烈的上下起伏,仿佛紧张之极,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凑到林风耳边,压低了嗓子字顿的道,“鲤鱼跃龙门,乘风入九重!!!”

林风怔怔的看着周培公,既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默然半晌,他缓缓转过头去,在小厅中徘徊来去,脸色阵红阵白,忽而紧张无比,忽而又喜上眉梢,思索良久,猛的抬起头来,眼迎上了手下诸将的目光,这些目光中满是期翼和信任,个个神色紧张,此刻都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却无人敢出来打断他的思路。

看着这些朴实的汉子,林风霍然立定,终于横下心来,大声命令道,“杨海生!”

“末将在!”

“整备船只,老子给你十万两银子,你现在就去渔村去找你那些海盗朋友,给老子去找船,越大越好越多越好越快越好,明天这个时候,老子就要看得到,至少也要装五千人,办好了老子有重赏,但若是少个位置,老子就砍你的脑袋!”

“遵令!——明日此时,大人要么看船要么看我的脑袋!!”杨海生信心十足的大声应命。

“赵广元刘老四王大海!!”

“末将在!”

“传令三军,马上收拢部队拔营向东,在我中军所在的渔村集结,今夜就在海滩扎营!”

“遵令!!”

诸将鱼贯而出,林风看着满脸笑容的周培公,忽然阵烦躁袭上心头,忍不住把拔出腰刀,“哗”的声把身前木几劈为两截,咬牙切齿的狞笑道,“康熙你个王八蛋!!斩尽杀绝——他妈的看谁先死!!!”

第十节

虽然并没抱多大的期望,但船队的境况比预想中的更为糟糕。八条海盗船和四条载货船组成了这支远征舰队,船体陈旧不说而且吨位偏小,排在前面的几艘“大船”也就稍稍比渔船大了点而已,这种窘状让林风非常自责,自从杨海生这伙子海盗投诚之后他直都没有去检阅这支“海军”,现在看来的确是要负领导责任,不过这个时候也没什么挑剔的余地,从上船的时候所有人都已认命,共同认为这次旅行绝对是次生存考验。

几乎所有的船舱都被塞满了人或者物资,狭小的空间使赵广元不得不放弃了部分战马,让部分骑兵转职为步兵,但尽管如此仍然无法解决这个运输问题。在这个疑难的时刻瑞克出人意料的大出了把风头,在他的提议下海盗们从附近的渔村里买来大批木料门板,花了整天的时间对船舱做了压迫性改造,把原来的空间从高度上分成了几层,然后大队人马按次序挨个的坐好,每个人的地盘不多不少,正好能坐下屁股并且能稍微活动手脚,林风后来经过番考察之后发现这个安排确实还算合理,吃饭大小便通风等问题都已经预先作了安排,虽然说是人挤人但总算还是装下了,不过看着这个狭小拥挤的场面林风总感觉有点熟悉,怀着这种狐疑的心理他仔细的讯问了自己的军事顾问,这才知道这个瑞克之前曾经在非洲码头跑过段时间,对贩卖黑奴极有心得,关于如何让条船装载更多的人经验丰富之极,现在重操旧业自然驾轻就熟。

好在广大官兵对此并没有什么怨言,清军要斩尽杀绝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军,相对于人头落地来说坐船出海自然是更好的选择,既然是在逃命,那艰苦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中华民族特有的坚毅和忍耐力使他们默默的接受了这个痛苦的远航。

林风的运气这个时候出现了转机,当船队驶入大海之后风向骤变,原本的西南风居然变成了北风,这让满负载的海船速度下提高了几倍,看着四面八方无边无际的海水,林风明智的把指挥权赋予了杨海生,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说这些经验丰富的海盗应该比他更有发言权,何况这几天他自己也看到了,这些专业人士的表现的确不俗,操控起船只来各个身手矫健不说,而且对海情非常熟悉,直接驶入深海,避开了所有渔船作业的海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