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哥儿听了这话,一个扭头躲过了徐老太太的手掌,撅着嘴去寻奶娘去了。赵菁看了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小男孩确实比女孩子难管教些,就比如上回她说了一个白雪公主的故事,齐嘉慧只是听得好奇,他就会想着法子去捉老鼠。

丫鬟挽了帘子引赵菁进门,赵菁一抬头,就瞧见老太太下手的红木圈椅上坐着一个约莫二十七八的妇人,大腹便便,虽然画了精致的妆容,却还是难掩她眉宇中透出的一丝郁结疲累之相。反之她身边站着的姑娘倒是亭亭玉立,梳着分垂髻,左右各带着攒珠头花,穿着一身鹅黄绣葱绿柿蒂纹的妆花褙子,眉梢带着几分笑意,显得乖巧懂事。容貌又是一等一的出众,难怪徐老太太这样喜欢。

徐思安替赵菁梳好了头,见赵菁拿着香露匀脸,他凑上去闻了闻,馨香扑鼻,还带着几分玫瑰花的香气。这时候夜深人静的,房里点着半明半暗的落地灯,徐思安一个伸手,便将赵菁抱在了怀中。赵菁知道他的心思,拽着他的衣襟小声求饶:“侯爷……明儿三日归宁……侯爷别忘了……”

赵菁方才在外头听见了丫鬟回话的声音,便知道是徐思安来了。她原本以为时辰尚早,徐思安还不会来的这样快,因此才想着先沐浴了,谁知道他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新婚之夜,新郎官来了两回洞房,一回自己睡了,另一回自己还泡在水里。赵菁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些尴尬,好在外头脚步声似乎停了下来,她估摸着徐思安是找了地方坐下了,便快速的擦了擦自己的身体,想着穿好了衣服,到外头去迎他。

小福子还想继续说,皇帝又臊了,急忙挥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乱说什么,姑姑还在这儿呢……”周旭的脸已经涨得跟猪肝一样红了,但让自己更郁闷的是,当他转身看赵菁的时候,身上的某个地方,居然很敏锐的跳动了一下。

“你不用在我跟前哭,没用,那日在松鹤堂我一鞭子便可了结了你,只是念及老太太毕竟疼了你一场,我也不想伤了她的心。”

赵勇听说徐思安来了,伸着脖子往客堂里看了一眼,有些不确定道:“那我是叫他侯爷呢,还是喊妹夫合适?”

“菁姑娘这办法果然好,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齐嘉慧的奶娘年纪稍大一些,看着有些经验的样子,听了这话也连声的称赞了起来。

周管家派去兖州的人也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简直是要让徐老太太惊掉了大牙的。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传言的,说吉祥在京城武安侯府给侯爷当小妾,每日里穿金戴银,她家那个不争气的哥哥更以此在当地作威作福的,讹了不少银子。老太太一气之下,倒贴了路费命小厮把刚打了三十大板的吉祥送回了兖州去,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个鸡飞狗跳的局面。

赵菁原本想着一会儿自己坐了武安侯府的车架回宫,谁知道太后竟派了车来,她想着这十来天自己不在宫里,只怕太后也担心外头的事情,便没再耽搁,披上了大氅,由老婆子打着伞,一路就到了前头角门口上。

徐老太太当真是把钱财看的很轻,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淡定的很,赵菁微微蹙眉想了想,张妈妈说这东西丢了,那必定是丢的,可俗话说抓贼抓脏,如今这样空口无凭,终究是没用的。

赵菁已经瞧见了福满多,以前这样传旨的事情都是内府有自立的大公公出来的,可今儿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竟然遣了他出来,赵菁正想问问究竟,那边福满多已经笑着朝赵菁拱手道:“菁姑姑大喜,老太太大喜。”

张妈妈点了点头,又道:“至于那些不是家生子的,就跟外头店家雇的伙计一样,大多只是签个契约,等到了年限便可以离开,这种人若是做了一半不想做了,卷了银子逃跑,主家也未必拿得住他,因为他不是奴籍,去了别处还能生存,他的子孙后代还能考科举进士族,不妨碍的。老太太你想一想,咱府上有多少这样的下人,他们若是想走,还不就是卷个铺盖的事儿,只是她们不走而已。”

赵菁看了那丫鬟一眼,却是和孙玉娥身边的一个□□桃的丫鬟长得一模一样的,她拧着眉想了想,忽然就想了起来:“我想起来,你就是韩妈妈的那一对儿双胞胎孙女里的一个吧?那日我在前院议事厅清点名录的时候你没过去,韩妈妈说是你病了,今儿瞧着倒是不错的精气神,想来是病好了?”

赵菁却摇了摇头道,叹道:“难道金鸟笼,就不是鸟笼了吗?”

赵菁信里说起了摄政王妃薨逝的事情,又特意交代了让徐思安多加小心。徐思安仿佛能想象出来她写这封信的时候是怎样一副娇羞的模样,赵菁外表看着大方稳重,其实内里却总有些小娇羞,徐思安最喜欢她脸红的样子,把白嫩嫩的脸颊憋得通红通红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你,能让你的心都融化了。

翻身睡下,却是一夜无眠。起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院子里的廊檐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燕子窝,叽叽喳喳的在那儿叫个不停。赵菁洗漱好了起身,往徐老太太的松鹤堂去,她今儿特意穿了月白色素面妆花褙子,下面是同色的挑线裙子,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有一种天然去雕饰之美。

春寒料峭,周熠只觉得周身冰冷,他拧着眉走到门口,看着西边的月亮渐渐落下,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来。

他的视线鹰隼一样睨着周熠,话语中透出几分好奇,继续道:“赵先生一届女流,若是王爷看上了她,又何必用这样阴损的招数,这一点末将不明白。”

那人不是徐思安,又是谁呢?

她接了赵菁递过来的包袱,正要去扶赵菁下车,却瞧见那车夫殷勤的伸出手去,一把扶住了赵菁的手臂,把她从马车上半扶半抱着下来了。

赵菁看了一会儿书就有些困了,正打算要就寝的时候,外头小丫鬟忽然进来传话,说松鹤堂那边派人送了宵夜过来。

赵菁点头笑了笑,有点小狭促道:“我明天教你们一首古诗,叫做《鹅鹅鹅》。”

若是这马车里有洞,赵菁必定一秒钟就能钻进去,可惜这马车里并没有洞,有的只是铺在地板上软绵绵的羊毛毡子。

周熠垂眸不语,喝过一口茶之后,才开口道:“国丈夫人已经去了三年了,国丈的身子也一年不如一年,你真的不打算认回明箴这个儿子?”

朱姑姑说着,便提起了裙子,跪在了徐老太太的跟前。赵菁虽然朱姑姑是这样说一不二又直爽果决的性子,但也没料到她会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就想认下这两个孩子。爱屋及乌至此,赵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太阳下了山,房里有些昏暗,赵菁就着窗外透进来的一丝晚霞的霞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这一阵子她憔悴了不少,反倒比在宫里的时候还不如。好在这几日袁氏炖了两只鸡给自己补身子,干瘦的脸上好歹又长出几两肉来。

张妈妈一听这消息,高兴的嘴角都咧开了,笑着对老太太道:“老太太大喜啊!可把菁姑娘给请来了。”

赵菁摆摆手坐了下来,抬起头对袁氏道:“嫂子,我觉得那沈大人挺好的,改明儿要是媒婆再来问,你就说我应下了,让他们那边选日子下聘吧。”

“我就不信,就隔壁街沈大爷那条件,你家妹子还能看不上?”崔媒婆说着,直接来到了赵菁跟前道:“姑娘我同你说,那沈大爷可是吃朝廷俸禄的大人,在富得流油的户部当差,你要是嫁了过去,那进门就是少奶奶。”

赵菁这下也觉得安慰了几分,便笑着道:“那你可好生打听打听,我们那附近哪个私塾先生最好,哪怕束脩贵一些也不打紧,一定要帮二虎争取到这个机会。”

“那你说说,给送些什么东西才合适?你顺便去安置一下。”徐老太太问道。

赵菁又没有袁氏那样厚实的棉袄,宫里头带出来的几间衣裳虽然好,可住在这样的家里,穿着绸缎的衣服,确实也有些奇怪。

赵菁往里头走了几步,廊下的小宫女还没来得及迎出来,她便听见了里头说话的声音。

“顾夫人尽管把顾小姐的嫁妆抬回去,只是劳烦把顾小姐的棺椁也一并抬走,武安侯府的祖坟,只怕没有顾小姐的安寝之地。”

“你回来了,皇上这会子怎样了?还闹脾气吗?”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原本就年轻的脸上越发多了几分妩媚。想来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当真是个好消息。

孙妈妈听了这话,心里便有些不屑,这些当惯了下人的,处处都提脸面两个字,脸面能换银子吗?能当饭吃吗?能让自己过的体面当主子吗?她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不这么说:“您放心好了,保证操办的体体面面的,绝对不让张妈妈您为难,你只管回了菁姑娘,等用了斋饭,我这就带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