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们的运气不错,果然有马车正好要往城北去,赵勇付了银子,定下两个位置来,等车夫将东西都打包上车了,他才拉着赵菁往车上去。

坐在床上满头脓包的齐嘉宝顿时不服:“我哪里不肯喝药了,那是因为药太难喝了,我……我现在就喝给你们看!”

袁氏关上了门,过来拉着赵菁的手,一路引着她进了卧房,这才停了下来,弯腰将她床前的脚踏搬开了。赵菁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床底下放着一个红漆马桶,她倒是没注意。

周旭拧着眉头不说话,坐在龙椅上的身子却僵硬了几分,握着拳不说话。他不想让赵菁走,可是又不想勉强赵菁,让她不高兴,所以这一阵子他故意没再提起她要出宫的事情,想着没准两下里心照不宣,赵菁也就不走了。

赵菁也挺同情侯夫人的,毕竟年纪轻轻就没了,让人觉得心疼,可如今已是到了让死者入土为安的时候了,景国公夫人再做出这样的作态了,反倒让人觉得同情不起来了。

“你果然懂这些,那为什么从来没有对朕说起过呢?”

“孙奶奶别着急,那位菁姑姑睡了,只怕少说也要等用过了午饭才会查这事情,到时候小尼姑们就能到了。”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是赵永发的孙女,见自己奶奶挨骂,难免帮腔一句。孙妈妈一抬眼皮就瞪了她一眼,狠狠道:“要是到了时辰小尼姑们还没来,我就把你剃了头充姑子去!”

其实自从徐思胜死之后,家里孙妈妈大权在握,孙妈妈走了又有韩妈妈,张妈妈确实已经赋闲很久了。徐老太太对她虽然也不错,可她们原本并不是徐家的下人,是侯府立府的时候,先帝爷赏的,终究比不上孙妈妈那些跟着老太太一辈子的人。

张妈妈听了这话,这才笑眯眯的点了点,今儿的事情若不是托赖着赵菁,老太太只怕压根不会想起大爷来,若想不起大爷,便也不会处置了这几个随便说娴姐儿坏话的老婆子。说来说去,都是赵菁的功劳,张妈妈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若是侯夫人也有菁姑娘一半厉害,这家里也不能让孙玉娥说了算啊!

其实孙玉娥并不傻,只是从小被徐老太太宠成了这样轻狂的性子,这时候听了韩妈妈一声劝告,到也安静了下来,便开口问道:“韩妈妈,那被撵走的两个婆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跟我说一说?”

腊梅花枝上撒着雪花,幽香扑鼻,原本就清丽的少女手中捧着花枝,越发显的楚楚动人。几个婆子平素都不拿正眼瞧上徐娴一眼的,今儿猛地抬头一看,只觉得她眉间若蹙、弱骨纤形,端得是一副好皮囊,当真是像极了当年大爷的样子。

“奴婢没想着这些,只想着趁如今还算年轻,出去走走瞧瞧,也就不枉此生了。”

但赵菁却全然还没有想到这些,她自一穿越就在宫里头待着,对外头的事情可谓是一无所知,若不是这次太后娘娘体恤武安侯老夫人年纪大了,所以才遣了她出料理一下丧事,只怕她也只能等到出宫的那一日,才能呼吸到宫外的空气了。

赵菁便随她说去了,反正今儿的任务是给赵二虎拜先生,既然先生拜到了,那就没白跑这一趟,其他有的没得,就不去纠结了。

年节里没什么大事,也不能做针线,赵菁在家也是闲着。偶尔有几个街坊过来串门子的,大家嫂子婶子凑在一起聊一圈的八卦,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这日几个街坊家的年轻媳妇正坐在赵家小院的廊檐下打络子,聊一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闲事。赵菁穿着小袄靠在墙头晒太阳,她不爱听这些八卦,主要是听了也分不清谁是谁家,不过她脸上带着的淡淡的笑容,总让那些说话的人觉得自己说的精彩纷呈。

忽然间外头半掩着的院门被推开了,赵菁一脸好奇的看着往里走来的穿红戴绿的中年婆子,脑子里回想这一阵子她认识的人里头,好像并没有这号人。

可她不认识,别人却都认识,一个个笑嘻嘻的站起来迎道:“原来是崔大娘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那被喊做崔大娘的人笑得花枝招展一样,手上的帕子一甩,冲着袁氏道:“赵家嫂子大喜了!大喜了!”

袁氏这时候也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崔大娘是个媒婆,赵家两娃儿才不过六七岁,能有什么大喜。崔媒婆见袁氏没反应过来,视线往赵菁那边看了一眼,几个邻里便都明白了,各自笑着说了声恭喜,搬着自家的小板凳散了。

袁氏这下也明白了过来,神色有些好奇问道:“崔大娘,我家妹子脸皮薄,您先小点声,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别让街坊看了笑话。”

“我就不信,就隔壁街沈大爷那条件,你家妹子还能看不上?”崔媒婆说着,直接来到了赵菁跟前道:“姑娘我同你说,那沈大爷可是吃朝廷俸禄的大人,在富得流油的户部当差,你要是嫁了过去,那进门就是少奶奶。”

袁氏一听这话,略略回味了一下,这位沈大爷,该不会就是大年初一去给赵二虎拜先生的沈家大爷吧?

赵菁这时候早已经红了脸了,她虽然在古代是个剩女,但也没有这媒婆说的错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一般的着急。

袁氏瞧见赵菁拧着眉不说话,只急忙拉着崔大娘往自己房里去。她不想赵菁错过了好姻缘,因此要仔仔细细的问个清楚才行。

崔媒婆便一五一十的将沈家老太太的话带给了袁氏。原来那日赵菁去了之后,沈老太太就瞧上她了。沈从才是娶过亲没错,但原配死了两三年了,都没续弦。沈老太太为此崔过很多回,也相看过不少姑娘,有家世好些的,人家年轻轻的不愿意当后娘。家世稍微次一些的,老太太又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儿子。谁知那日瞧见了赵菁,这年岁、这礼仪,生生的可不就是他儿子要找的人吗?

沈老太太急忙就让人打探了清楚,知道赵菁如今刚出宫,还在家中待嫁,便请了媒婆上门说媒来了。

袁氏听了这话心里倒有些意动,沈家她去过,虽说比不上大富大贵的人家,但赵菁若是嫁过去了,呼奴唤婢的日子是少不了的。袁氏不敢开口答应崔媒婆,便推说着等赵勇回来了,两人再商量商量。

晚上吃过了晚膳,赵菁哄着两个孩子先睡了,出门回房的时候,听见厨房里头赵勇正在和袁氏说话。赵勇平时憨厚老实,说话声音也不大,今天却似乎带着几分火气,声音也比平常大了很多。

“你觉得好,那你去嫁,咱妹子黄花大闺女,你让她一进门就给人当后娘,你这按的什么心啊?”

赵菁听了这话心下一沉,忍不住就躲在了门外继续听下去。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难道不是为了妹子好吗?你自己也不想想,妹子为了这个家,进宫十来年,她如今是个什么年纪了?这世道有二十五六的黄花闺女吗?就你心疼她,我就不心疼了?我这不是看着那沈家是个富户,那沈大爷好歹是吃皇粮的,将来饿不着妹子,总比跟着我们过苦日子强些。”

袁氏说到这里,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就你知道心疼妹子了,那你为她将来考虑过吗?存了那些嫁妆银子,也得先把婆家给找了啊!”

“我妹子怎么就找不到婆家了……我妹子她……”赵勇想起这一阵子陆陆续续见着的小皇帝、国舅爷还有摄政王,实在不知道赵菁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妹子虽然是过去做续弦的,可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室,我也听说过从宫里出来当官家小妾的,可再尊贵的小妾,那也是妾。”袁氏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心里还有几分难过:“我要是对妹子安了什么坏心,我就天诛地灭。”

赵勇也知道袁氏是好心,只是他一听说那沈从才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就觉得赵菁过去了准受委屈。赵勇叹了一口气道:“快别哭了,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这事情再怎样,那也要妹子点头才行,你说是不?”

袁氏这会子还难受着,成亲到现在,赵勇都没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过话,她心里委屈,哭得就更厉害了。

北风吹得窗户纸咯呼啦啦的响,赵菁听见门里头有动静,急忙转身离去。她进了自己的房里,点上了油灯,角落里的炭火很旺,她刚刚再外头站了半晌,这会子身上都是冷的。她搬了绣墩坐在炭盆跟前,搓着手取暖。

因为自己让袁氏受了委屈,她觉得过意不去,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开始考虑个人问题,要是赵勇真的问起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回话。赵菁叹了一口气,拧着眉头郁闷,看来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剩女都别想安安稳稳的在家住着。

赵菁睡了一晚上,暂时把昨天的事情忘了。早上起来的时候袁氏瞧着也没了什么脾气,大概是赵勇已经把她给哄回来了。赵菁吃过了早饭,想着今儿一准有东街西坊的人来打探昨天的事情,她倒不如出门去的好。

醒月楼过年是不打烊的,这是朱姑姑多年定下的规矩,楼里头除了小丫鬟是买回来的,其他管事的、掌柜的,都是以前宫里出来的宫女,有些人并没有家人,醒月楼便是她们的家。

赵菁叹着气把昨儿的事情说给了朱姑姑听,心里还有些为难,想着朱姑姑为她支招。

朱姑姑直接摆摆手道:“这我可没办法,要么就你答应,要么你就不答应,我当时就是被催烦了,所以等老娘一去世,我就搬出来单住了。”朱姑姑说着,忽然眼神一闪,转头看着赵菁道:“要不然,你就搬出来住吧,我这儿正有一个好差事缺人,你一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