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摊开手心,那是一支录音笔,还带着鸿子手心的温度。

在哪里?

“我没看见,”她认真地说,“但是我的两个朋友都看见过。”

苏琳用了好半天才寻回声音,“失业也没什么,机会多的是,为什么不告诉鸿子?再去找一份正经工作。”

第七章夏之声的提醒

“对。越想越可怖。”

擦干眼泪,目光再次划过陈佳涵的物品——被褥、拖鞋、床、小书桌、、零钱包——等等!

“一张又旧又脏的自制沙发,你还当它是从品牌店运回来的新品吗?进屋吧。”

“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大钊揉揉眼睛,“从佳涵,到青叶,再到鸿子,疑点重重,警方暂时扣留了我进行调查,还通知到单位,我又好几天没上班……我以前为了拿单子,确实得罪过不少同事。”他没再说下去,苏琳怅然,脑海中庆祝大钊即将晋升的记忆还如此新鲜。

“总得给一个月时间才能辞退吧?否则不合规定。”苏琳轻声道。

大钊说:“补偿金都给了,就是急着扫我走人。可能是害怕我。”

“害怕你?”

“杀人犯啊。”大钊抬起头,唇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苏琳毛骨悚然,“大钊……”

他突然站起来逼近苏琳,将她逼到墙角,“陈佳涵是自杀!你们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才能相信?!她是自杀!自杀!自杀!你们为什么要前仆后继的给她陪葬?!”

苏琳本来吓呆,被他一吼,勇气全上来了,“你亲眼看到佳涵自杀了吗?我问你,你亲眼看到了吗?!”

“没有!但是……”大钊顿了顿,“但是我看到她手里拿着根绳子。”

他沮丧无比,“我看见了,一直没敢说。那天晚上,你和鸿子都回来后,我第二次出去找她。你还记得么?”

“你说过,鸿子也说过,他怕陈佳涵闹出丢人的事,你是怕佳涵真的出事。然后你们是在电梯里吵架的。”

“对。但是有一点我没敢

说……我怕……我怕你们知道后会怪罪我,会瞧不起我,我怕她父母知道后会找我算账,会杀上我家来……我怕……我特别怕……我明明可以制止她,可以挽救她的……”大钊呜咽,“其实当时……当时她手里拿着一根绳子。在我出去后第一眼看到她,她就站在沙发前,傻愣愣的看着沙发,然后左手拿着根绳子……我问她干什么呢?她转头说,大钊,沙发哭了。我说你丫有毛病。她立刻开始骂我。我一扭头,看见电梯就停在咱们这层,就拉着她上了电梯开始吵。她一直拿着那根绳子,还用那绳子抽我呢。最后她要我五分钟后出来看,她肯定吊死。我说死吧死吧,谁信你啊。我这才真正回去,而且再也没出去过……”

他抹了抹泪,“所以她必然是自杀。”

苏琳脑袋乱了一阵,但很快醒悟过来,“还是不对。电梯里没有能拴绳子的地方,而佳涵的尸体是在电梯里被发现的。”

大钊失声痛哭,好半天才说:“青叶让你转告鸿子的话,鸿子让你转告我的话,你没有真正明白啊!”

“大钊!”苏琳痛心疾首,“我们不想了好么?让真相冷却吧,不要再赔上谁了。我只要你今后好好的,至少鸿子没白死,至少青叶没白死,至少可以少一个悲痛欲绝的家庭。想想你父母,我们回去,擦把脸,然后睡一觉,明天再找新的工作好不好?”

大钊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晚了,晚了,晚了。沙发都哭了,沙发都哭了啊!”

苏琳发出一声长长的、绝望的尖叫,她拼尽全力将大钊拖回屋子,重重锁上屋门,“今天你要想离开这里,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大钊喝了酒,闹了一宿,到了半夜,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洗脸、漱口,刮胡子,神采奕奕。

苏琳探头,看到他的电脑是开着的,页面是一家网络招聘公司的搜索页,还开了一份文档,是简历。

她松了口气,回头看到大钊微笑的脸,“慢慢找,别着急。我也帮你打听打听。你以前的业绩那么好,一定没问题。”

大钊笑道:“嗯。苏琳,你真是个好人。”

苏琳说:“答应我,不许说任何与那张沙发有关的话。不要流连在那里,不要再坐它。”

“好。”

“等我回来。晚上我给你做饭。”

“好。”

苏琳走出房间,走到电梯口,她看到那张红色的沙发沐浴着朝阳,几只灰蛾子趴在上面,倦倦的样子。窗户是开着的,晨风拂面。苏琳走过去,将窗户关好,重重地扣紧把手。

她离开家去上班,中午接到警方的电话,大钊跳楼身亡。

作者有话要说:再来一个…………晚上还有一更,明婵要出场了。

第十五章夏之声的出现

三天三夜,高烧不退,苏琳独自躺在空荡的房间里,反反复复地在梦境中游荡。梦是温热的,那里的每个人都如此亲切,他们的生命依旧鲜活,他们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一举一动,带着熟稔的美好。那条带来悲伤的灭顶的河流在后退,退到望不见的源头,再也不会回来。

但是,河流没有退去,温暖的梦却渐渐离开,苏琳终于从昏睡中康复。她呆呆坐了半天,下午才打开关闭多日的手机,看到公司的短信,一条比一条激烈,大有再不给个旷工交待就滚蛋的意思。

其实苏琳一直没有告诉同伴,她在公司也很难熬。

颓废地躺回床,又休养了一夜。第二天她向公司打电话正式请了病假,收获了平淡的关心,因为这关系着医保费用。

接下来,该做一个阶段性了结了。

苏琳开始收拾行李。短短两周内,这套房子已经空了,房东也不再挽留,甚至有意无意地驱赶苏琳,可以理解,只要赶走所有知道这套房子底细的老房客,房子才好再一次出租。苏琳也不愿留在这个充满悲伤回忆的房间,她联系了几处合租房,打算利用休养期看看房子,周末就搬过去。下周开始,她决定要回到原先的生活中去。

原先的生活是怎样的呢?

起早、抢盥洗室、等车、挤车、换车、街头早点、等电梯时的淡淡寒暄或者尴尬沉默、打卡、开机、再去一趟那个总是扫不干净的卫生间……

苏琳突然感到头疼,她暴躁地将手里的袋子丢到墙上,一只、两只、三只,直到丢出一室狼藉,她才重重地吁了一口气,软手软脚倒在床上,用枕头盖住自己的脸,放肆地呻@吟。

原来早就厌恶了这样的日子。没有价值,没有意义,没有希望,没有前途。人就仿佛机器般,在格子间消磨了情感。

但是无论如何,生活总还要继续。

苏琳为了房子奔波一整天,公司打电话催她复工,惹了一肚子烦心。第二天早上,苏琳试了试温度,虽然身子还有点发沉,但她还是决定上班。不上班,就没有钱。没有钱,就什么都没了。苏琳第一次切骨地感到没钱的灭顶之灾。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楼梯间时,那张红色沙发的身躯上趴了一层灰色飞蛾。它们仿佛在举行仪式般,一动不动,翅膀统一竖起来,宛若一排排标本。

一阵惊恐的作呕,胃部剧烈蠕动的生理反应带出泪水,眼睛一片朦胧,就在这团湿润的雾气中,苏琳看到那浸泡在金色阳光下的红色沙发,泪流满面。

沙发在流泪。

流泪的沙发。

四周安安静静,阳光温馨。红色的沙发静默在苏琳的面前,轻轻流泪。它仿佛知道苏琳的一切苦痛,仿佛安抚苏琳一切的伤悲,冥冥之中,磁性相互吸引的神奇魔力施展而出。苏琳心底最深处的悲伤呼应了这一奇特的魔法,它们尽数喷涌出来,霎时间拥抱住苏琳,将她拉入最深层的绝望。

泪水落下,苏琳万念俱灰,跪倒在地,掩面痛哭。指缝后,一道人影从沙发那里爬了出来,一路爬到她面前。苏琳放下手,默默注视这个没有眼睛的女人,她向苏琳伸出双臂,展开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