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rbucks就在学校的街角,那绿色的圆形商标老远就看得到。丁一经常光顾这里,来来往往的大多是背着书包的年轻学生。看来裘娜来过这里,对丁一的周围环境熟悉,做过考察,这位置选得不错。推开玻璃门,裘娜坐在靠角落的一张桌子旁,那个曾经见过的粉红色手提包放在桌子上。见丁一进来,她笑着欢快地向丁一打招呼。丁一又握住了那只柔软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各自都透着一股意味深长的相知表情,重新审视对方。从裘娜明澈的黑眸子里,丁一看出了异样的光彩和喜不自禁,连那长长的睫毛都在舞蹈。今天裘娜精心打扮过,穿着一件米色毛呢短风大衣,胸前别了一枚精美的枫叶饰物,脖子上系了一条薄纱丝巾,上面隐隐撒落着蓝色的细碎花朵。她烫过头发,卷曲的齐肩黑发弯着优美的曲线,像黑色的流云烘托着姣好的脸庞。

第二天上午丁一夫妇没有上班,他们开车来到judy的学校参加家长会。像以前一样,心情有点隐隐激动。这是一所私立中学,规模不大,一色平房,但教学质量绝对一流,是这所城市最好的。学校每个年级只有八十来个学生,每年其中有分之二十的学生被常春藤大学录取。和许多中国家长一样,丁一月琴也非常注重孩子们的教育。他们忙,没有太多的时间督促孩子们的学习,也不欣赏对孩子苦苦相逼的督促方法,于是花钱将孩子送到这所私立学校培养,让他们在自由的环境下开花结果。果不既然,孩子们在这所学校里学习不错,如鱼得水,全面发展。由于学习成绩优秀,孩子们还拿了奖学金。

丁一在旅馆门前下了车,进去在前台登记了房间,然后坐电梯下楼到餐厅用餐。在餐厅里,他碰见了从其它学校来的评审小组成员,大家坐在一起喝着啤酒聊天,交流着学术界动态信息。说着说着,慢慢大家不约而同地提起现在经常收到中国发来的学术会议电子邀请函,有几个还真去了。丁一问他们对会议的感受如何,他们摇着头说不怎么样,交了许多钱,会议水平低下,唯一有点意思的是会议期间安排的旅游节目不错,中国人热情。这几个人交换着各自对中国的看法,他们对中国的开放程度和现代化一方面大加称赞,一方面感到迷惑。丁一问他们以后还去不去参加这类会议,他们大部分摇摇头,但是有个身体硕胖的大胡子却连连点头,说中国的女孩子不错,性观念开放,让人迷念,然后哈哈大笑,让丁一很反感。他们问丁一去不去参加这些会,丁一说自己也经常收到这些邀请,几乎每天一封,但他从来不去。大家问为什么,丁一说那是中国特色的会议产业化,用会议的形式赚钱,浪费时间。那个大胡子说其他国家也有,比如美国的名牌keystne会议系列,会议质量高,是真正的顶尖学术交流,不像中国的会议这么多这么乱。

到家里,月琴将饭菜准备好了,丁一告诉她这个周末在赵教授家里聚会。月琴则告诉丁一Brian已经安全到达了非洲,并递过来手机,让他看上面儿子和女朋友头碰头拍的照片,身后的背景是非洲的大草原和长颈鹿。他的留言说从明天开始,就要投入紧张的工作中去了,夫妇俩又为儿子好好地骄傲了一阵。

刚坐定不久,就看见一个身着黑色女士西装的窈窕女士从里面穿着高跟鞋走出来,西装里面衬着白色的有领衬衫,一头短发,颇具神采,让人有一种很职业的印象。她向各位伸出手,自我介绍是这里的协理,老到中国跑业务出差去了,要过两天才会来。说完她语音柔和地吩咐前台秘书给每人倒一杯咖啡。从她身上,丁一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若隐若现,只是记不起来在那里闻过。协理两眼热忱地望着大家,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尽力解答。”

“来来来,莫嫌弃,大家坐。除了红酒,我这里还有从中国带来的茅台酒。”丁一招呼大家就坐。老莫等不及将桌上的茅台酒瓶先打开,立刻酒香四溢,他先给自己斟满,一口而尽,咋着嘴,然后又将自己的酒杯满上。丁一为老莫的太太,月琴和自己也斟满了红酒,于是大家边吃边谈。

“我在国内从小读的是国际学校,用英语教学。我们的老师都是美国人。nprblem。”她满脸优越感地答,美语的发音很纯正。“Actually,ilikeAm

丁一皱了皱眉头,坚决掉:“这个不行。他根本就没有指导你做过任何实验,对你做的东西一窍不通,怎么当通讯作者?”

丁一觉得儿子说得没错,这正是他和月琴从小对他的教诲。儿子的心肠好,他做事情从来都是为他人着想。记得上小学时,他班上有个先天性残疾学生,生活不能自理,学习跟不上。儿子跑到老师那里去自告奋勇地承担了照顾这个学生的义务,一直坚持到小学毕业。在小学毕业典礼上,当看着儿子扶着那个残疾儿童上台领取毕业证时,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感动得丁一夫妇的眼泪都留下来了,他们都为儿子的无私奉献和助人为乐而骄傲。儿子的学习一直很优秀,因为他觉得自己只有多学东西,将来才能更好地帮助别人。儿子喜好运动,特别是打冰球,他说如果没有一副强壮的身体,将来就不能很好地帮助别人。其实他的这些助人为乐的想法非常朴实,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对自己会有什么好处。学校的老师都很喜欢他,学期结束的评语永远都是优。开家长会时老师一直对他们夫妇说,这个小孩将来会有大出息的,是上帝派来的。

绕荷薄翼有余香。

“这正是我想的。不知能不能报考您们学校的研究生,先向您报到。”向雪莹答,两只眼睛扑扇扑扇带有询问的意思。

“让他上吧,要学会妥协。如果他在里面,专业不对口,可能是弊。但他是院长,审稿时可能也有利,说明院里支持。如果审稿时评委觉得他不适,下次把他拿下来就是了,那时他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现在的关键是你自己要进入项目里面来,要好好把握机会。其实我真羡慕你们,以前中国太穷,科研落后,我们早一些出国的人只有流落他乡才能做高级学问。现在国家经济发达,又认识到了科研的重要性,投了许多钱,从国外来的人才多了,慢慢科研就会搞起来,走上正轨。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丁一离开了母女俩,路过急诊病房时楼道里有不少加号病床,显得拥挤,一些重症病人躺在床上,家属们忙忙碌碌。他看见有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一只手插着针管在打吊针,另一只手却在写作业,一面写一面哭。

看着他那个落魄的样子,丁一不想领他上楼到自己的房间去,这么多年了,不知他是什么来路,有何目的。于是他们来到外面丁一早晨打太极的那个林园里,在一张石桌子前坐下。夕阳穿过树叶将落晖洒在他们四周,风动树摇。从万发祥那佝偻的身躯上,丁一看得出他一定饱经沧桑,万事不如意。万发祥两眼呆滞,卑微地浅笑,两手不断地搓着。他来找自己一定有什么事,于是丁一打破沉默:“你怎么找到我的?”丁一有点好奇,想知道。

“对不起,我不需要。”丁一有点明白了,拒绝了她。

“管,怎么管。这些人都是摇钱树,学校还靠他们赚钱呢。”

另一个人刚点上一支烟,插嘴道:“你消息不灵通,已经不是那位了,有了新人。”

“是呀,在中国办事,都得送钱打点,半公开的。这里又有许多学问,分明送和暗送。暗送比较简单,没人知道就行,当然你得对这个人有所了解,两人有默契。如果不摸底细,就明送。明送名堂就多了,比如请人来做报告,给报告费,免费旅游,必要的时候还要送美女相陪。比如在你免费旅游的时候派一个女性同往。”

丁一下楼和洪涛一起步行到系里去。沿路都是青年学生,一群群背着书包在冬青树夹着的路上疾步行走赶去上课。看着他们一个个朝气蓬勃,丁一想起了多年前自己的学生时代,时光过得真快。他们来到一栋漂亮的新大楼,里面光洁明亮,水磨地面反射着影子。进了电梯来到楼上系里,一进系任的办公室,系任就热情地从办公桌后面的皮椅子上向丁一打招呼,但是并没有起身。丁一上前隔着桌子和他握了手,松软无力。

一阵手机声将正在熟睡的丁一吵醒。他接起电话,是洪涛在楼下,“丁老师,吃饭的时间到了,我在楼下等您。”

明眸皓齿的空中小姐十指纤纤熟练地将咖啡倒好递过来,每人发了一袋饼干。然后推着车服务其他乘客去了。

这句话让丁一有所触动,身上热血涌动,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不上刀山,谁上刀山,冲上去。要是搁在年轻的时候,桌子一拍,袖子一挽丁一就会干起来。但是转念一想,当院长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得从长计议,起码得和月琴商量一下,另外自己学校方面也要沟通好。于是他权作缓兵之计,对曲直说:“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容我和家里商量商量,另外还要征求学校的意见。这件事我知道了,放在心上。如何?”

做完了游说工作,曲直知道已经达到了目的。像丁一这种铁了心肠不挪窝的美国教授已经松了口就是胜利,下面慢慢来。于是他对丁一说:“给你一个星期,把你的个人简历给我电邮寄来,不得有误,我好呈送校委会讨论。不许拖,哈。”说完就挂了电话,留下一片盲音,一阵风不见了。

这个曲直,丁一笑了笑也挂了电话。他闭上眼睛养了一神,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想理清思路。他仿佛看见曲直就像一滴清水滴进油缸里,孤伶伶地漂浮着,没法改变周围的浑浊状况,急需拉他同流清。可是一想起在中国的所见所闻,乌七八糟,丁一刚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激情就泄得一干二净,心里没了底气,有点此去泉台的恐惧。不过转而一想洪涛,鞠进,杨处长他们都在默默地奉献着自己,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于是开始气愤自己的患得患失,不像个大丈夫所为。中国是一个长满了肿瘤的巨人,自己不能袖手旁观,得去改变她的环境状态,消除肿瘤,割多少算多少。丁一的思绪就想海潮一样忽高忽低,反反复复。无论如何,得去和月琴商量,看看她的意见。

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了,丁一又以为是月琴,结果是裘娜。裘娜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低沉,没有了先前的欢乐轻扬,倩笑款语。她嗓音滞重地问丁一考虑得怎么样了。丁一说恐怕不行,她的要求实在没有办法满足,自己不能克服心理障碍,把世界上还有其他优秀男人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裘娜在电话那头轻声啜泣起来,丁一一时不知所措,他心里清楚,裘娜已经掉进了感情的泥潭,这是自己始料不及的。裘娜用绵软无力的声调说:“丁教授,下午和你谈过话后,我知道希望渺茫。有些话我以前没有向你透露过。我父母亲离过婚,从小对我的打击很大。父亲在外面有外遇,是自己的一个学生。我是母亲一手带大的。我父母亲都是大学里的中文系老师。离婚后,母亲从小对我用心培养。虽然离了婚,我的父母还是在一个系里上班,天天见面,形同路人。看着母亲那被深深伤害的心灵,我发誓终身不嫁。在母亲的熏陶下,我发奋读书,毕业于医学名校,成绩优异。平时我与书为友,以诗文将自己包裹起来,与外界屏蔽隔绝。我并不是不渴望爱情,看着别人花前月下,桃红李白,莺飞柳长,心里非常失落。我开展这项业务,有一个小小的私心,就是想为自己找到另一半。没有婚姻不要紧,我可以像我母亲培育我一样培育自己的小孩。你可以想象得出来,像我这样的才女,从中学到现在,一直有男士追求着我。但由于父亲从小对我心灵的伤害,我对男人实在没有信心,一直采取避的态度。有几个男人对我威胁过,如果我不同意,就打一辈子的光棍,可是后来都结了婚。所以我对男人们更没了好感,只有以游的方式在上找虚拟情爱。自从在上和你相知相交后,我一直在脑子里编织着你我的虚幻金玉良缘,自我陶醉,心满意足,并不作它想。可是奇迹出现了,当我知道你的真相后,心里的防线开始动摇,我为自己的发现魂不守舍,你将我小心建筑起来的安宁内心世界彻底摧毁。我的助手还告诉了我你的同伴莫博士的故事,让我感动不已。没有想到在美国还生活着你们这样一群纯粹的人,接受传统高等教育,具有先进思维,遵守道德规范,眼观天下稳如泰山,不为外界的纷乱和诱惑而引诱。看见你们这群人,就好像看见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纯朴自然懂得享受生活。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我知道今生今世我没有福气,不能和你结为夫妻,可是我非常想要一个你的孩子。希望你能看在我们友谊的情份上,看见我一个孤女子份上,看见我仰慕你的份上,成全我,让我有一个完美人生。我一定让我们的女儿过上完美的生活。我会教她琴棋书画,吟诗赋词,给她最好的教养,将她培养成一个快乐的小才女。”

听着裘娜的倾诉,丁一被深深打动了,他心里非常同情裘娜。没有想到这位优美女士有这么多的不幸遭遇,因为父母的离异,伤害如此之深。丁一的心里又开始痛恨起那些沾花惹草,对家庭不负责任的男人来。

“如果这件事让你太为难,我想和你的太太谈谈,可以吗?我已经有了她的联系方式。”裘娜在电话那头小心谨慎地说。

“什么?。”丁一非常吃惊,知道麻烦真的来了,他有点发慌。

“我打电话向你恳求,就是想征得你的同意。”

丁一明显感觉得到,即使自己不同意,裘娜也会和月琴联系的,他想起了电影《fatalAttra》,omg。他说:“你让我先和我太太通个气好不好。”

“你同意啦!”裘娜的兴奋之情从话筒那边传过来。”

“同意什么?”丁一的意思其实是想抢在前头和月琴通个气,让她有个思想准备,免得她误解,并不是想将精子捐给裘娜。裘娜误解了。丁一这时有口难辩,说不清楚。

“是不是又不干了?”裘娜有点急切。

“你不要冲动,让我和太太先说明白。”丁一这时只好先稳住裘娜,免得节外生枝。

“好的。”裘娜转忧为喜。“说好了马上告诉我。”

挂了电话,丁一有点沮丧。看来自己真的该去中国工作了,躲过眼前的这段尴尬。可是他马上意识到这种逃避不现实,裘娜完全可以到中国和他继续纠缠,那里更乱。

思绪正乱着,电话铃又响了。这是月琴。

“怎么还在办公室,什么时候家吃饭?”月琴有点埋怨丁一。

“我这就来。”丁一生怕又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电话打来,决定马上离开。

丁一锁好办公室的门,临走前到实验室去转了一下。他看见胡序还在专心致志地加班做实验,问:“在忙什么呢?”。

胡序说国内的王教授已经同意她去就可论文答辩了,不再卡她,想在国之前将手上的一批实验赶完。丁一问她的论文写得怎么样了。她说下个星期就可以给丁一。丁一刚想走,转念想,何不问问她对中国院长们的看法,说不定对自己的决定有参考价值。

听丁一问起对中国院长的看法,胡序说:“在中国当院长很舒服,很牛。听王教授说,在国内要是不带一个长字,什么事都不好办,包括科研经费。另外院长还有其他意想不到的好处。”说着胡序意味深长地瞟了老一眼。

“比如说?”

“比如说美女呀。我们学校的院长是一位从美国去的,学校为他配了三位秘书,不到半年都怀上孕了。真的非常佩服这些秘书,一下子就把院长搞定了。”胡序轻飘飘地说,好像有点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