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驿丞叹了口气,看着柳明:“柳贤侄,你别觉得官府多有钱,能把官员的俸禄发下来就不错了。那州府的驿路,也是磕磕绊绊的。青州既不是边陲重镇,良田亩产也排在末位,真是爷爷不疼,姥姥不爱。除此之外,还要均摊那澶渊之盟献给辽国的岁币,任务重的很呢。”

柳明听,明白了,苦笑道:“元宝兄,你早说啊。上次托你办事,我那临时少了几十文铜钱,再者,我想过两天就给你送去的。”

“啊?没啊”柳明失声道。

这叶木舟像是冲浪板样在荷花上方驰骋,那小柔挽起袖子,拿着木浆,满脸通红,神态奋勇,而后面的白衣女子则连连叮嘱,面带担忧。

本来,这马市里好马就不多,现在这两位掌柜又以低价夺得匹抱月乌龙驹。

“爹瞧你这话说的”柳远志叫嚷道,“要是背了债,我能有脸回来吗?”

书房内,柳明手持本本账目,与那几名掌柜进行核帐。

“恩”李元宝摘去面罩,又转身摸了摸“闪电”的鬃毛,“老伙计,咱们配合还是默契啊。”

说罢,他便慢慢转过头来,眼中带着慈爱,看着柳明道:“明儿,你出来,跟大伙说说,怎么经营药铺的?”

此时,厅内全族老少的目光都集中在柳明身上。要是搁在平常青年身上,直接跟族老对话,必然会紧张万分,连路都走不动。可是柳明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并不发憷。毕竟,前段时间,他还跟常知县在饭桌上谈笑风生。

经历过开山修路,与州府的药商互相杀价的过程,柳明也是淡然许多。他自然地迈步而出,冲老族长恭敬作揖:“小子拜见叔祖,祝叔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嗯。”老族长点点头,和蔼道:“明儿,你是如何赚得如此之多的银两?讲给老朽听听”

老族长,乃是族中之长,声望极高,本不需要对个后辈如此客气。然而,这位后辈实在是手段惊人,赚钱之速度,迅若惊雷2商贾之家,从来是唯经商能力至上,因此,老族长才这般和气。

“叔祖,其实我也就是偶然发现了伤寒爆发的征兆,便囤积药材,然而贩卖之,也无什么惊人的手段。”柳明回答得轻松自然。

“嗯”老族长若有所思。

“明儿,你何故谦卑呢?”柳先达脸上似笑非笑插嘴道,“你囤积了药材,使用了定金支付方法,解决了银两不足问题。然而,面对穷苦病患,却不提价,仍是平价销售,真是副侠肝义胆心肠。”

见到大伯夸奖自己,柳明时判断不出对方的心思。

“哦?果然如此?”老族长眉头抬,看着这位年轻后生,略带稚嫩的面容下,却有如此老辣行事之风,心中不仅生出些佩服,点头道:“不错,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此话出,整个厅内,凡是族内的年轻后辈,都抱着羡慕的目光看着柳明。在整个族议上,这些年轻人,根本就插不上嘴,更谈不上与族老说上句话,或是被表扬番了。现在柳明,倒是成了这几年来,第位被族长称赞的后辈。

柳明眼光撇,在人群中发现了双秀丽的眼眸——杏儿正凝视着自己。那眼神,妙目流波,往情深,还带着种赞许和自豪。这段时间,杏儿虽与柳明没有接触,但却知他正为退婚奔波忙碌着。听闻他在吴县忙着修路治伤寒,心中也在为其加油鼓劲,每日睡前,必然在观音菩萨像前跪着祈祷,保佑柳明风调雨顺。

现如今,当她见柳明在全族老少面前,风姿翩翩,对答如流,心中也是欢喜无比。可想到婚约迫近,脸上又生出股哀愁。

杏儿的表情,柳明看得真真切切,他凝视着对方的清秀脸庞,心中五味杂陈。见她喜悦,自己便心神荡漾,见她忧虑,自己也会愁肠百结。

此时此刻,他生出刻骨的想念,恨不得冲到她面前,搂她入怀3

可是,他明白自己需要克制。

自己和杏儿的这段“地下情”,还没到公布的时候

柳明回答完老族长的问题后,便谦逊自觉地站在旁,显得十分低调。

这老族长心中有些犯嘀咕。该解决的问题,还需解决训没有规定,家中当家,只能传长不传幼,只是规定需要选择合适的经商之才。现如今,柳远志倒也符合。

他与几位族老商议之后,便开口问道:“三变,你们是三兄弟。你支持谁做当家的?”

柳永迈步而出,昂首回答道:“二哥敦厚,待人和善,不像有些人那么冷血。我支持二哥。”

此番回答,让族人们颇为意外。看到两兄弟跟着自己抬杠,这当事人柳先达脸色也有些阴晴不定。

“这倒是有些让老朽为难了”老族长面带犹豫,他没想到,原本这板上钉钉之事,却生出这么多枝节来。

长子柳先达,他看在眼里,也颇为喜欢。可是次子柳远志的变化,也着实惊人,特别是在最近的青州伤寒潮中,表现出众,使得柳家声名远播。

“先达,你有什么要说的?”老族长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充满着纠结。

此时,见柳先达半天没法声音,柳远志已觉得胜券在握。他开始筹划着自己当家做主的日子,冷不丁却看到柳明神情仍旧严峻,心中又有些奇怪。

柳明确实轻松不起来。

因为,那柳先达事到如今,仍然显得淡定从容,即使李元宝公布了那般霸气赚钱的账册,对方却显得不急不躁,稳如泰山。

这绝对不合乎情理。

对方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先达你说说吧。”另位族老也提议道。

“好。”柳先达站起身来,抖了抖前襟,背负双手道:“远志,你能浪子回头,实乃是家中之幸。如今,你要争这大掌柜之位,我也不意外。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只是”柳先达环顾四周,朗声道:“我这二弟都如此争气,那么先达更加不敢懈怠。先达本想低调行事,但是考虑到大掌柜之争迫在眉睫,那么只能提前公布了”

他侧过身来,说道:“刘账房,把我们的账册也拿过来。”

说罢,位容貌猥琐的老头也从后厅走了出来,手里也捧着本旧账册,页边都卷起了角。

柳明知道,这刘账房,跟之前走的赵管家般,都是跟随柳先达多年的老亲随。

“刘账房,你给大家念念”柳先达示意道。

“是”刘账房翻来账册,念道:“柳家所属店铺,县城主街双层楼面药堂间,县城东单层门铺药堂间”

柳远志听了听,问道:“大哥这我们都知道,有什么好念的?”

“你听下去。”柳先达努嘴道。

“城南单层两进院医堂间。”刘账房那刺猬眼此时眨了眨,面带得意,声音提高念道,“此外,还有州府四进院医堂间,冀州吴县药铺两间,云州台县医堂间”

柳远志倒退几步,显得惊讶无比,他没料到,这家中还在州府和其他州县拥有店铺资产。

柳明心里紧,心想果然还是出事了。这柳家,为何平白无故又多出几家铺子,而且,都是外州外县的。

这几家铺子,从来没听老太公说起过,十分的蹊跷。

“大哥你以前怎么没说啊?”他脱口而出道。

柳先达冷笑声:“家里的大事,用得着事事都跟你们说吗?这都是我亲力亲为发展的铺子。”

刘账房的刺猬眼滴溜溜直转道:“这么算来,若是比拼资银置产,咱们老爷比柳二爷所拥有的置产,还多上了三成。二爷固然厉害,但是相比之下,还是输了。咱们老爷的经商之才,比那二爷要高上不少。这大掌柜之职,理应非老爷莫属。”

此话出,众人皆哗然。

柳远志全身僵硬,脸色发白。他哑口无言,像座顽石般站在那里。他哪里想得到,事情会变成这般模样?原本是自己设了鸿门宴,没想到对方还有更深的后手等着自己。

“道高尺,魔高丈。”柳先达躬身朝自己的二弟作揖道,“二弟,承让了。”他嘴角上扬,露出抹阴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