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长听了这话，依旧笑容满面，有礼有节的起身告辞。余至瑶送他上了汽车，心里也有些惴惴。不过待到机关长走远了，他心思一转，又想天津卫虽然沦陷，但租界总是安全孤岛，除非日本人对自己使用暗杀手段——不过凭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还不值得让日本特务大动干戈。
友美认为男孩子是要做大事的，应该交给父亲；而女儿则是属于自己的，可以让自己为她做一点主。
喜迁新居之后不久，便是到了新年时节。小老九隔三差五便要登门，一是送些年货，二是问问嫂子有何差遣。小老九喜欢友美，友美身上散发出一种热力，让他感觉友美走到哪里，家就跟到哪里。李振成回来过年，直接住进何公馆内。他也挑不出友美的错处来，诚心诚意的把她当成小嫂子来尊重。
后来出了玉清池，他领着凤儿的小手往前走。那天有风，风扬起了凤儿潮湿的长发，凤儿仰脸看他，他也低头看着凤儿。
回头又看了余至瑶一眼，他随后转向前方，抬手一拍门环：“小老九，开门！”
何殿英听出了他的坚决。三言两语的放下电话，他恨的咬牙切齿——本来想把余至瑶诳到文县，逼他交出宋逸臣的；哪知这个混蛋居然不肯上钩！
英租界警务处并不肯和日本军部合作。换言之，英国人没有看出宋逸臣哪里危险，所以不肯逮捕此人。
余至瑶顺着他的力道歪了脑袋，乖乖答道：“想。”
“是个日本女人，不娶不行，连我师父都跟着凑热闹逼我，我是真没办法。你别生气啊，那娘们儿对我来讲就是个摆设。这么多年了，你知道我心里就只有一个你。”
何殿英硬着头皮吹毛求疵：“长得不行！”
青山友美一听“嫂子”二字，登时把脸一红，又羞又喜之余，心内一片茫然。
一把将其满手攥住，何殿英轻声笑道：“你留着也不大用，干脆送给我吧！”
这时，何殿英忽然一眼看到墙角立着一只大纸口袋，看那袋子花样，应该是用来装衣裳的。颇为好奇的抬手一指，他问余至瑶道：“二爷，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两人既是不肯出门，自然只能守在房内。何殿英并不多提自己这一路的艰辛，只捡没要紧的事情来开玩笑。如此闹到晚上，他心猿意马忍无可忍，又开始揉搓摆弄起余至瑶来。
消息传到上海，余至瑶又是庆幸又是后怕，心想亏得自己抽身退步及时，否则怕是难逃一死。静老一死，商会内部必定乱套，所以他决定再躲一阵，等到天下真正太平了，再返回天津。
“好家伙！”他轻声叹道：“这饭店可真够大的，比利顺德漂亮。”
午夜时分，宋逸臣把女儿和太太各揍一顿，又喝了点酒，吃了一盘炒花生米，然后上床睡觉去了。
余至瑶眼望前方，耳语一般的轻声答道：“别耍花样。”
何殿英在森园公馆住了两天，然后就搬去小老九那里居住。小老九住在一处日本式的宅院里面，环境优雅，然而并不能让何殿英感到满意。
凤儿窘迫的面红耳赤，仰起头来看着父亲。宋逸臣见余至瑶一片诚心，只好伸手将凤儿的脑袋向下一摁：“还不赶快道谢？”
凤儿发现自己的屁股变大了。
这张明信片漂洋过海，在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上午，到达了余至瑶面前。
揉着眼睛坐起来，他听到余至瑶又对自己说了话。
余至瑶攥了攥她的小手：“我知道，你上学去吧。”
长久的休养和复健，已经渐渐耗尽了余至瑶的希望与耐心。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依旧只能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前挪，最好的成绩是从楼前走到院门。两条腿僵着痛着疲惫着，按摩与针灸也是无济于事。
森园茂：“我给你找了个发大财的机会，让你请客都是便宜了你！”
余至瑶乖乖的点了头：“嗯，是找不到。”
没想到余至瑶会来这一手，他以为对方只会和他割袍断义。十年的朋友，绝交还不够吗？
哑巴也是手足无措，直到看清了他那难堪的伤处。跑到余至瑶面前“哇”了一声，他痛心疾首的比划了一通，动作很大，几乎夹带着风。
余至瑶察觉出异样：“喝酒？”
余至瑶柔声道：“小薄荷，不懂。”
到里，他精神崩溃，涕泪横流。
午夜时分，杜芳卿披着衣裳起了床。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上熟睡着的雪团，他轻手轻脚的开了房门，游魂一样下楼走去了厨房。
何殿英一笑：“真当真还是假当真？”
同样不欢迎宋氏父女的人，还有杜芳卿一个——他纯粹只是不愿再见外人而已。
宋逸臣听了这话，连忙抬头对着余至瑶再次道谢。可是余至瑶并不需要他的感恩——无心之举而已，并不图着得到报答。
何殿英这边愁云盖顶，不能释怀；余至瑶却是神清气爽——他觉得自己很高明，比余朝政高明。余朝政拖泥带水的折磨了他二十多年，最后还是死在了他的手里；而他心狠手辣斩钉截铁，不给余朝政任何翻身复仇的机会。余朝政的确是死了，可又好像不曾离开。所以斗争始终没有平息，除非余至瑶也去死。
余至瑶本来正在自得其乐的抽雪茄，猝不及防的受到袭击，便是扭头望向了何殿英：“干什么？”
站了许久，他没滋没味的叹了一口气，慢慢的上楼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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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低低的“哇”了一声。余至瑶没听出意思来，可也没有多问。催促着哑巴上了床，他把电灯一关，然后搬了椅子坐到床边，陪着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