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殿英新婚之后,自然不能还在小老九那里对付着住。小老九在罗斯福路给他找了一处公馆,宽宅大院,里外三十多间房屋,每间都是窗明几净。然而何殿英却是住得勉强——他毕竟还是年轻,喜欢洋派。再好的宅院,也比不得洋楼称心。

余至瑶坐在一旁,忽然想起了凤儿小时候的样子——记得第一次见到凤儿时,凤儿又脏又臭,他带着她去玉清池洗澡。凤儿那时还不知羞,光着屁股在池子里游来游去。

汽车走大街穿胡同,拐弯抹角的抵达了大四合院。何殿英亲自拎着食盒下了汽车,食盒沉甸甸的,里面是友美预备的早餐——炖肉加上大米饭,粗糙而又香喷喷,虽然端不上席面,可是拿来喂小老九等人是足够了。

余至瑶告诉他:“我很想你,但是我一直在闹心绞痛,不能出城。”

香川次郎一听何殿英把张希诚跟丢了,恨不能大骂一声八嘎。把兄弟归把兄弟,他和把兄弟关系好,并不意味着他可以纵容把兄弟无限度的犯蠢。

“说!”他抓了余至瑶的短头发:“到底想没想我?”

何殿英一直回避着这个事实,但是思来想去的,他觉得还是自己亲口说出为好。自己不说,余至瑶也会在报纸上看到启事。

香川次郎做出惊讶表情:“唔?”

何殿英不耐烦的用力甩开了他,随即头也不回的走出大门。小老九赶了上来,开口说道:“嫂子,没事,大哥这是心情不好。”

这个吻来的温柔悠长。舌尖挑动舌尖,气息冲撞气息。余至瑶把何殿英当成了一颗糖果,舔着吮着,回味无穷。而何殿英向下摸索着解开他的裤扣,把那一根直挺挺的棒槌放了出来。

余至瑶没再出声。何殿英那一大帮兄弟,有一多半是死在了他的手里。他和何殿英之间的感情,总像是静谧幽深,是一处旁人不能企及的秘境。可人毕竟是活在世间,小薄荷得护着他的兄弟,就像自己得护着宋逸臣那帮手下。

余至瑶说上海很好,想要带着何殿英四处逛逛。然而何殿英连连摆手,说自己从北跑到南,实在是逛够了。

哪知在就职后的第三天,静老刚出商会大门,便被刺客乱枪打死了。

片刻过后,车夫把他拉到了华懋饭店门前。余至瑶如数付清车费,然后和哑巴并肩站立,仰头望向前方高楼。

宋家父女一路纷争,及至到家之后,宋逸臣把小太太叫出来,开始断案。

这时侍者鱼贯而入,开始上菜。吉泽领事站到前方,用中日两国语言滔滔不绝的讲话,下方听众不时鼓掌。而何殿英趁此机会一扯余至瑶的衣袖,凑上前去低声说道:“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53、开始

余至瑶抓住凤儿的腕子,把装着项链的丝绒盒子强行塞进她的手中:“十三了,快要变成大姑娘了,应该有几样首饰。不想戴就留起来,将来做嫁妆也是好的。”

凤儿张大嘴巴咬下一口,果然很甜。而宋逸臣不再多说,转身出门就走了。

在大阪的大街上,他买下一张印着樱花的彩色明信片。借用邮局里面的铅笔,他在明信片的背面写下:“祝安康,小薄荷。”

午夜时分,哑巴熬不住了,悄悄的蜷在床尾打了个盹儿。凌晨时候他醒过来,发现黑暗中橙红火光一明一灭,竟是余至瑶吸了一夜的雪茄。

凤儿抓住他的手晃了晃:“那你快去吃早饭,吃过早饭再去睡觉。”

何殿英遥遥的关注着余至瑶,可余至瑶对此一无所知。

何殿英上下审视着他:“凭什么啊?”

何殿英抬手夺过他的手帕,仔仔细细的擦净了他的眼窝鼻翼:“我有我的去处,你找不到吧?”

何殿英坐在森园公馆内狭小的浴缸里,头脸前胸刚被冲洗干净了,他捞起一条毛巾松松拧了一把,然后将其蒙在了脸上。

余至瑶已经很多年没在哑巴面前光过屁股了。可是踉跄着走进楼上卧室,他别无选择,只能向哑巴求援。背对着哑巴退下裤子,他几乎感到了羞辱。

话筒中传来“叭”的声脆响,想必是何殿英亲话筒:“不好啊,想呀!”

何殿英害冷似的笑声,肩头猛哆嗦:“叫什么屁话?”

俘虏半边身子都是受刑同伴的鲜血。瑟瑟发抖的抬起头来,他几近狂乱的哭道:“王五爷!王五爷在朝光俱乐部输五万,他要拆余家的东墙补王家的西墙!们抢钱也不独吞,大头都得交到王五爷……没撒谎,要是撒谎您问准再来打死!”

棋逢对手,输也无憾。但是凤儿还没有资格做他的对手。

余至瑶面无表情的凝视着他,半晌过后点了点头:“当真。”

哑巴在卧室隔壁收拾出了一间空房,算是宋氏父女的居所。其实他并不欢迎陌生人的到来,但这里是余公馆,他做不得主。

然后不等宋逸臣回答,她又侧身去拉余至瑶的手:“爸爸,这个叔叔是大好人!他给我吃好东西,还给我洗澡穿新衣服呢!”

家里留下的婴儿痕迹,也被何殿英支使仆人尽数抹掉,唯有一张胖宝儿的百日照片,何殿英犹豫再三,没舍得扔。

这样的恶作剧似乎让他很觉得意。紧挨着余至瑶坐下来,他满手满嘴都是桔子甜香。用胳膊肘轻轻一杵余至瑶,他嬉皮笑脸的紧盯对方。

若有所思的转身出门,他把杜芳卿忘到了脑后。杜芳卿很落寞的独自站在房内,心里没想什么,单是站着。

“诸位要是有货经过日租界。”余至瑶淡淡说道:“尽管知会一声。我这一个月走的还算顺利,或许可以帮忙。”

何殿英扭转乾坤,因祸得福。与此同时,余至瑶也下定决心,预备单干!

他让哑巴吃了一片阿司匹林,又问:“怎么不说?”

余至瑶弯下了腰,侧脸枕着何殿英的肩膀,低声答道:“他低贱,我也不高级。”

余至瑶对于猫狗没有兴趣。等到杜芳卿终于大功告成,他不甚耐烦的站起身来,嘴里咕哝道:“我都饿了。”

17

视野开始变得模糊,疼痛的感觉却是越发清晰,力道透过皮肉骨骼,一直震动肺腑。接下来会怎么样,他心里清楚得很。绑在一起的双手主动扶上窗框,他就不劳父亲出手费力了。

何殿英没有跟上。把脸埋进花中深吸了一口香气,他在心中哭笑不得:“这王八蛋,把我当娘们儿哄!”

抓心挠肝的熬到大年初三,何殿英独自坐在落地窗前喝酒。冬季的夕阳是一只红红的小蛋黄,在惨白的天幕间似坠非坠。他轻声的叹息,想象出了外界的寒冷。忽然放下酒瓶站起来,他走到电话机前停住脚步,怔怔的又发起了呆。

何殿英冷不防

一只柔软的手抚上他的下巴,冰凉湿滑,将香皂泡沫涂抹开去。杜芳卿笑微微的捏着一把剃刀,手指翘成兰花。俯身凑近了余至瑶,他小心翼翼的动了刀子。刀锋轻轻掠过面庞,雪白泡沫积在了锃亮刀片上,洁净的皮肤就显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