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绯又呆了一小会儿,便领着朱雀回宫。当初父王为她挑选的那五位陪嫁的女子还储在王宫里,卫侯提前说了,是留下来做妾还是赠予臣下全凭晋王说了算。桓止的意思呢当然是后者,不过他还留了一部分余地,给了这些女子两个选择,要么给晋王指定的贵族公子做妾,要么回卫国。

宋绯怨嗔地拐了他一记。他一径低低地笑,帷帐密密合上,月光照不进来,四下里一片黑暗,她看不清他的脸,却也能感受到他分外灼热的目光。她想起父王为了炼丹已有三年不近女色,男人呢,在性/事上怎能如此极端。她有些乏力,伸手抱住他蹭了蹭:“我累了,睡觉。”

宋绯打断他,笑了笑道:“长平君太客气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阿缨也是我的mèimèi,谈什么感谢。”

卿季宣深深看他一眼:“天下měinǚ多得是,我们何必争来争去,凭白让卫侯得了好处呢?我就不跟先生争了,先生好自为之。”

宋绯沉吟道:“那是九妹?九妹才十三岁,还小……”

护卫没有上前,而是说:“大姑娘,你回头看看。”

魏蓉心头惶恐,该不会是宋绯得知晋王中毒,捷足先登把朱雀抓起来了吧?

婢女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闷闷应了。

真是许久不曾回来了,宫里的一草一木看起来都分外亲切,只是没见大哥,

“已经被好好安葬了。”

她怕卫世子赶她走,便故意装柔弱深情博同情,故意接近他,就盼着晋王哪天来这里,她可以出其不意地刺杀。

朱雀抽抽噎噎道:“其他地方倒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嗜睡。从几天前就开始这样,睡眠时间一天比一天长,世子昨日晌午自宫里回来后就睡下了,中途只用了晚膳,和奴婢说了几句话就睡下了,一直睡到现在。”

宋绯望着窗外,心想这会子赵倾城应该已经出城了。她无事一身轻,回身躺在床上睡觉。日渐渐西移,睡得正香时,门外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宋绯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天色一片昏黄,外面传来淅沥沥的雨声,原来下雨了。雨声里传来田业的声音:“世子,你醒了么?”

赵倾城欲言又止,朱雀站在门口不耐烦地催促。她瞧了宋绯一眼,眸中似乎有千山万水,宋绯别过脸,她轻轻叹息一声,最后无奈地转身朝门口走去,宋绯注意到赵美人走路有些拐,难道刚才扭到了脚?也不知是真是假。

宋绯目光一一掠过众人,太叔衍落井下石,魏大公子作壁上观看热闹,魏凝之的脸色却有些不太对劲……

郑使答道:“敝国与秦国从各自立国之初就不和,实在是欺人太甚,什么都不出,想空手拿走这夜明珠,而且秦国历来行事霸道,恣意欺凌周边小国,我主上实在不愿意白白送给秦王,可是郑国远不及秦国,无力对抗强秦。陛下乃是天下仁义之君,人心所向,就好像这夜明珠一样,光辉普照,只有陛下才当得起这举世无双的夜明珠,从今往后,我主上愿举全国追随陛下。”

桓止拉起她又绕到桥的另一边:“你再数数这边有多少个。”

宋绯笑道:“依我之见呢,陛下口口声声说爱我,秦国派人刺杀我,又试图挑唆晋卫两国的关系,陛下难道不应该冲冠一怒为红颜,兴师伐秦么?”

这几日天气回暖,外出几乎不用穿厚重的裘衣了,到了裁新衣的时候,贴心的朱雀拿着帛布尺进来给她量衣长。

三言两语将用来赔罪的厚礼拗成嫁妆,倒是宋绯若真的嫁过来,还省了一份嫁妆钱。他慢慢笑了:“公主在寡人心中是无价之宝,这些远远不够。”

姜云尚沉吟了会儿说:“世子说晋王想立你为后,世子又是什么态度呢?”

宋绯怔了下,答道:“那我也相信陛下不会派人再暗中偷听,对么?”

桓止接过来玉簪放在手里把玩,“只凭一支玉簪能猜出来什么?”说着笑起来,“坊间不是风传寡人好男色么?她大概只能联想到这一点。”

于是迎面碰上了,大臣们齐刷刷地跳下马来行礼,为首的太叔衍和魏凝之齐齐道:“陛下无恙吧?”

宋绯趴在桓止身上,刚才被颠簸得头昏脑胀,她好半晌才回过神,垂眸看他,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一动不动,她急得轻轻摇了他一下:“陛下。”

宋绯是抵着时辰最后赶过去的,人差不多都已到齐。放眼望去,一片青松绿柏之中羽幡华盖,鬓影如云,珠翠耀眼。

他说:“变数太大。”

晋王淡淡道:“不会也没关系,宫里有人教。从明天开始你就慢慢学吧。”

宋绯低下头继续打量研究手里的青铜酒器,嗯,雕刻得真是精美,线条也很流畅……良久,她听得晋王清晰而冷静的声音自冕旒底下传来:“宋君如此,盛情难却,寡人只好受之,姑娘且起来吧。”

姜云尚早料到会有此问,顿了一顿微微笑道道:“在下观在座诸人脸上都没有惊讶之色,想必是都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他摊手,“我们明明是光明正大地的。又何来是背对着贵国和齐楚往来之说?”

宋绯红着脸退了出去,为了让晋王放心,她特地带了朱雀过去。老远瞧见姜云尚站在廊下迎接。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精神矍铄,身体挺得笔直。卫国出美男,这位上卿年轻时也是美男子一个。

宋绯心里正挣扎着,掌心里传来一阵凉意,她低头一看,是一支玉簪,通体泛着碧绿的光,样式十分简单,她觉得眼熟,仔细翻看了下,发现这是卫国所产的玉簪,各国的簪子各有各的特色,比如卫国在样式上追求简单自然,颜色上则以绿色居多。很容易分辨。其实卫国的玉簪远不如晋国的精美,宋绯迟疑道:“这是……”

而晋王果然是站在姑姑这边的,安慰了姑姑几句,旋即把太叔父子招进宫里狠狠斥责了一顿,还勒令太叔棋当众对魏蓉赔礼道歉,最后又把那个小白脸关入了大狱。

“不信是么?”桓止索性将她圈进怀里,她体质真是阴寒,屋里生着炉火,她的手还这样冰,他将她的手握在胸口,低头吻了下她冰凉的额头,很轻的一个吻,含笑睇着她,“这下信了么?”

宋绯猜不出来,难不成晋王还能喜欢她?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是从来不敢往这方面想。她不否认,自己打心底欣赏的便是晋王这样的男子,有担当有报复有野心,可她知道晋王就算喜欢她也不会为了她而放弃整个卫国,所以她不容许自己沉沦,一旦沉沦,她就会陷入夹在卫国和他之间难以取舍的处境。

那头晋王目送宋绯进去,不经意回头发现王宗印站在窗下,因在雪地里站得久了,身上罩的大氅被雪堆砌成了白色,胡子上也沾着雪花,他一脸尴尬道:“臣见陛下把窗子打开,以为您有什么吩咐,便过来看,咳咳咳,陛下大概是太专注了,没有注意到臣在这里。”

宋绯双手双脚早已被冻得麻木,暖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有了知觉。可是小腹似乎隐隐作痛。

说这么多,主要原因还是后者吧。宋绯笑了笑,双手揽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上去。

下场是被他纠缠了一夜,宋绯第二天起来浑身酸疼得想哭,她醒来已不见他的人影。她叹了口气扬声唤朱雀:“我要沐浴。”

朱雀打帘走进来,蹙着眉道:“陛下走时脸色不太好,没什么事吧”

宋绯顺势装出一副哀怨的神情来。朱雀有些慌了:“王后,到底怎么了”

宋绯不忘维持王后端庄的仪态,她勉强笑了笑:“雀儿,男人的心变得都这样快么前一刻还对你温声软语,转眼又听从别人的话来怀疑你的清白。陛下昨晚竟然对我用强的”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唉,这怨妇的调调不太适合她。

朱雀被蒙在鼓里,闻言略微吃惊:“陛下”她瞅了眼不远处打扫的侍女,心想王后肯定是伤心到极处,才会不顾及有人在场说了出来。她忙安慰道:“爱之深,责之切,陛下还是爱王后的,只是被臣子逼得无奈,王后就体谅下陛下。迟早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顿了顿,“王后还疼么要不要我去医师那里取点药”

宋绯无力地摇摇头:“我累了,让我先睡一会儿。”朱雀应了声,扶着她在床上躺下来,放下帐子,摇头叹息。

又隔了几天,桓止还是每晚和宋绯宿在一处,只是两人似乎不太和谐,守在殿外的宫人们偶尔还会听到争吵声以及东西被砸烂的声音。

再隔了几天,桓止当晚未进寝宫,而改宿在别处,整个王宫都轰动了,晋王成婚三个多月,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这种情况持续了七八天,这七八天里宋绯天天派朱雀前去请晋王过来,每次都被内侍拒之门外,这境遇比起当初的赵倾城过之而无不及。

第十六天的时候,宋绯终于忍不住自己去找桓止,依旧被拦在门外。宋绯气得硬闯,结果又发生争吵。当晚,她移出桓止的寝宫,宿在自己的寝殿里。

王后是有自己专门的寝殿的,只不过那时宋绯和桓止正是情浓,两人天天同床而眠,宋绯便觉得没必要搬到自己的寝宫里,眼下争吵了一番,就佯装赌气搬了出去。

临走时,宋绯还特地问了宋芸:“你是跟着我还是留下来服侍陛下”

宋芸道:“唉,王后现在和陛下闹得这样僵,王后一走,那些宫人为了迎合陛下指不定怎么背地里说王后的坏话呢。我还是留下来吧,还能在陛下面前多为您说几句好话。”

宋绯笑而不语,是想趁机勾引晋王吧她便任由她了。

宋绯在自己的寝宫里住了几天又心生反悔,想搬回去。一大早便吩咐侍女将东西往晋王寝宫里抬,却被内侍拦住了,内侍道:“陛下说了,王后既然搬出去,那就不必再回来了。”

宋绯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朱雀忙过来搀扶,小声道:“王后”

她颓然坐下来,虽然知道这一切只是做戏,她还是忍不住难受,缓缓摇了摇头:“那就这样吧,雀儿,你扶我起来。”

朱雀哽咽着应了声。她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宋绯也不想瞒她,只是瞒着她显得逼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