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应答,隔了一会儿,第八位医师低着头走出来,满面惊惶之色,看来还是一无所获。

宋绯觉得赵倾城这样无孔不入地侵入自己的生活,她虽然处处防备,但时日久了,难免有疏漏的时候,她本来想自己处理的,可是转念想到桓止,男人就是用来依靠的,不靠白不靠。可现在不便见他,还好有朱雀在两头跑负责传话。

宋绯再也做不到冷淡以对,赵倾城这副模样,连身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想怜爱,桓止是如何做到无动于衷的啊?

大臣们都是一愣,他们都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见过谁敢光明正大地睡国君的女人,即使要睡也是偷偷睡啊,而且后宫里那么多女人,随便一个都行啊,宫女里也有姿色不错的,你就算睡了,晋王仁慈,指不定直接把宫女赐给他了,卫世子得多么好色才会舍近求远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跑到逍鸾殿里睡国君的女人!

郑使道:“陛下听说过买椟还珠没有?这位美人呢就好比是‘椟’,夜明珠才是真正的‘玉’啊。她的存在只是为了衬托夜明珠啊。陛下若是喜欢也可一并笑纳啊。”

桓止听到银铃般的笑声自斗笠底下传来,肆意畅快的笑声,他抬起斗笠,低头看她,黑漆的一双眼,美目流盼,他拉过她的手拢在掌心里:“我似乎从来没见你这么高兴过。”

桓止道:“新即位任的秦王,年纪轻轻,又是在锦绣堆里长大,少不更事,生平有两好,一是美女,二是美玉。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刺杀你一事恐怕是手下的臣子提的建议。说不定就是百里诺提议的,秦王见此事可行,便授意百里诺去做,谁成想露了馅。刺客只负责行刺,并不知道□□。”

于是古怪的郑神医在王宫里混得还不错。

她说完,看到他眸色渐渐冷下来,盘踞在嘴角的笑意凝滞,她小心翼翼地看他:“陛下以为如何?”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来人手里端着药碗站在逆光处,他声音平和,说:“你足足昏迷了三个月,总算醒来了。”

桓止捏她的鼻子,叹道:“真是傻,卫国的江山自有卫侯保护,晋国的江山有我来保护,你安心坐你的王后即可。”

同样的月色下,桓止也睡不着,站在窗前凝望着骊山别馆的方向,这种莫名的悸动久久不能平复,心里止不住地想见她,淡淡月影投下来,他自己向来独睡惯了,刚才躺到床上却觉得锦衾生寒,万般孤寂。若是她在身边就好了。

宋绯忙甩开他的手,不动声色地隔开了些距离。

后边的人没有回应,也许是回应了她没听到。其实听到了又如何,他怎么救她?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她紧紧抱住马脖子,扭头看去,恍惚瞧见晋王坐在马上,手里马鞭扬得老高,狠狠落在马背上。

正月二十这天,连续阴霾了半个月的天气终于破出曦光来。

她一个眼神一个举止都像是在告白,尤其脸上的晕红比天边的晚霞还要动人。他刚才说的不假,世上若是有人能迷惑得了他,那只能是她。

桓缨脸红地点点头。

宋绯愣了下,答道:“自然是极美的。说实话,在下从来没见过比倾城姑娘更美的。”

一朝为君妇,为君挽妇髻,可惜她现在挽的是男子发髻。真是令人遗憾。

卫国使者的首领宋绯也认识,他叫姜云尚,是卫国的上卿。俗话说什么样的将军带出什么样的兵。实在不是她自贬,因为父王痴迷于鬼神之术,导致底下的臣子也是跟着和稀泥,没几个有真本事的。这个姜云尚是为数不多的有本事有才能的,而且还是她大哥的心腹。

桓止将她这动作看在眼里,心里真是又无奈又好气又好笑,他猝然伸手将她从榻上拉起来,因用力过猛,宋绯一头撞进他胸口,她挣扎着想抬头,却被他按在怀里,良久他压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防备心这么重是为哪般?你以为卫国依附齐楚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卫国是拿什么讨好齐楚的?珠宝?车马?寡人也可以照做,卫国送百匹骏马,寡人可以送上双倍,有凭白的好处可拿,齐楚岂会不要?我若真想利用你,这时便昭告天下,卫君无信,不舍得儿子,竟然让女儿代替,如此没有信用,我师出有名,小小之卫国,不出三月,我晋国铁骑便可踏平。”

小白脸眉目十分俊秀,一张桃花眼微微上挑,真真是色如春晓之花,说不出的风流潇洒。宋绯感慨,长成这模样,不去当男宠实在是太屈才了。

他离得太近了,气息就拂在她耳畔,她将头扭向窗外,吹了会儿冷风,心潮才平静下来,其实早就心动了,才会被他三言两语撩拨得心慌意乱,她闭了闭眼,他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其实是不敢相信。猛力推开他一些,她冷静道:“陛下想干什么不妨直说,何必兜这么大圈子。”

宋绯点点头,翻身上了马,因身上不方便,她不敢骑太快,渐渐地落到了后头。晋王怕她和田业韩云起再密谋逃跑,故意把他们隔开。

宋绯呆呆地看着他,眼角尚挂着泪痕。

田业呢,则趁他们走远了跟前去跟宋绯会合。

宋绯心里踌躇,她还没怎样,人家就哭起来了,让她怎么忍心进行下去?看来酒还是喝得不够多,狠不下心来。

田业机灵,悄悄拽了拽宋绯的衣袖,笑道:“我家公子疼妻子,看到好看的衣服忍不住想给夫人买。”

赵倾城轻笑,“陛下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桓止走到她身旁,蹲□来与她平视:“这个有很多种可能,可能是楚国,也可能是齐国,齐国不是一直想立桓子义么?”

赵倾城眼珠转了转,并不说话。桓止又说:“你以为你不说,寡人就查不出来了么?把你交给宋国,宋侯怕事,肯定要给寡人一个交待,你是由谁推荐给宋侯的,逐个抽丝剥茧盘查下去,还怕找不出幕后指使么?你若是不想牵连无辜的人,最好把解药交出来。”

赵倾城抿了抿嘴唇,还是不吭声。

桓止一字一字道:“这世间有两种shāshǒu,一种是为了盈利而shārén的,这种shāshǒu不会明知是死路还要来刺shārén,还有一种shāshǒu,是为了家国大义或者心爱的人甘愿成为shāshǒu,甚至不惜身死。显然你是后者,难道你想看自己的国家覆灭,百姓流离失所么?或者说你有心爱的人,你想看他被五马分尸么?”

赵倾城吓得浑身一抖,桓止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思,不由又道:“寡人说到做到,你没有选择。而且杀了世子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告诉我还有可能为自己在乎的人争取一条生机。”

真是一针见血,赵倾城被他说得动摇了,是啊,杀一个卫世子对她有什么好处,救他的命她还可以为自己的国家和àirén争取一条生路,她张了张嘴:“世子根本没有中毒,只是会睡上几天罢了,这两天之内就会醒过来。”

桓止压住心底弥漫的喜悦,望了床上的宋绯一眼,仍不敢轻易相信:“真的么?”

赵倾城说完那番话仿佛耗尽了生平所有的力气,她闭了闭眼,眼角开始溢出血来,她掩住面,不停地拭去血迹,“自然是真的,陛下大可放心。我别无所求,只希望陛下不要让我这样狼狈地死去,给我换一身干净美丽的衣服,就算要死,也要以最漂亮的面目死去,陛下葬我的时候记得坟墓要面朝东方,还有陛下答应我的记得做到,你是一国之君,不能言而无信。”

桓止平静道:“如果阿绯能平安无事地醒过来,寡人自然遵守承诺。”

赵倾城脑袋里已经开始晕眩,她甚至来不及想他口中的阿绯是什么意思,她讨厌赵倾城这个名字,这不是她的名字,她多想有人再唤她一声:“姜儿。”

慢慢躺下来,尘世缘分就此了断。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