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太后要见，少不得先去仁寿宫拜见太后。到了这时候，吴知雪胆子再大也不敢乱抬头了，四个人按年龄排了，跟在郑氏后头低着头走路，连仁寿宫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儿也没看见。
“老太太说话累了，歇着呢……”翡翠话只说了一半，颜氏哪里是累了，分明是一口气闷着没上来。平白的这一番折腾，反倒是成全了绮年。方才琥珀已经安慰了半日，说嫁进英国公府也是好的，次子媳妇又不必当家理事落得清闲，婆婆是自己姨母自然好相处。然而说了半天，颜氏这口气仍是转不过来。也是，再怎么说阮麟也是个庶出的，就算能记在阮夫人名下又算什么？哪比得上郡王府的世子呢？那可是入了玉碟的未来郡王呢！
这会儿大家已经准备往后面休息的禅房走了。颜氏年纪大了，一处处上完香当真有些累了，由乔连波扶着已经走到了前头去，李氏郑氏也跟着，倒无人注意到乔连章凑了过来。绮年便略微放慢脚步：“表弟有什么事？”乔连章有话跟她说？这倒新鲜了。
郑瑾摇着扇子笑道：“既乔妹妹这般能干，碧桐，去准备绣棚彩线，请乔妹妹当场一展绣技便是。”
“什么嫂子，你这都是听谁说的？”严同芳严肃起来，“是你的丫鬟嚼舌头？”
“舅舅对表哥教养甚严，去年中了进士后，舅舅本叫表哥扎实读上三年书再考进士，不过明年恩科春闱要让表哥下场，想必是有些把握了。吴家门风也是清白的，表哥也是个规矩人，房里只有两个丫鬟伺候，并没有……”
这是明面上的意思，没写出来的意思绮年也全明白，周立年不是想来见识一下考试，而是想来见见吴若钊，希望得到一点指点和提携。
“连昀郡王家世子和几位公子都到了。”
孔丹不服道：“姐姐这话说的不对。若不去争一争，怎知命里是不是我的？”
因为上次孙姨娘套话的事，如鹂一直心里不快，闻言忍不住就道：“那是自然，韩家是厚道人家，韩姑娘为人脾性行事都是第一等的。”
赵燕恒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开去细问绮年听见太湖石后那两人的谈话了。他问得极细致，几乎是要求绮年一字不漏地将当时两人的对话重复一遍，甚至连语气都要模仿出来，还要求她做出自己的分析。
“走了？”绮年瞪大眼睛，“那这亲事——”
吉时将至，只听外头鞭炮声响，却是新郎来迎亲了。韩嫣尚未见过张殊是何模样，只听说脸上有疤，终究是不放心，扯着绮年也悄悄儿溜到二门去看着。隔得远，只听见门里的人嚷着叫外头做诗还是应对的，却听不清楚。
小珠摇头：“这奴婢就不知了。”
绮年顿时笑倒：“是是，我这便回去把认识的好姑娘齐齐列个名单，供你一一选择，挑一个好嫂子可好？”
李氏记不太清楚：“不是说两广总兵都由广东总兵兼任了么？”
如鹂是没见过张殊的，但既然自己家姑娘说不错，那自是不错的。事情闹成这样，如鹂也知道最好的结果无过于冷玉如顺顺当当嫁进张家，因此听冷家来人说是姓张，立刻就满心欢喜来给绮年报信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恒山伯夫人也愣了。她自然知道女儿的计划，可是这计划里并没有冷玉如落水。且冷玉如此时昏迷不醒，万一真出了人命可如何是好！
阮夫人也带着阮盼来了。阮盼仍是有些清减，却更显得雅淡端庄。表姊妹之间总是熟稔些，且知雯知霏又是离京将近一月，聚在一处拉了手说话。冷玉如也过来，跟绮年两人略走远些，低声道：“今日不但郑瑾娘装病不出，承恩伯夫人也抱病，珊娘在家中侍疾，也不会来了。”
推她的是小胖子吴知霖：“乔表姐在跟表姐讲话呢。”
她极少这样提高声音说话，乍一亮开嗓门，竟然让众人都愣了一下。吴知雪反应快，立刻嗤笑道：“若是没有粗疏，那表姐照着花名册一一的算，还是算得这么少，那还真是太细致了……”
珊瑚低声道：“管册子的人说——还没送回来呢。”
出发之前，李氏做主把孙姨娘从庄子上接了回来。知雯这些日子一直在她跟前伺候，虽然并不提孙姨娘的事，但李氏岂能不明白她的意思？这个女儿是不可能养成自己的，李氏也并不打算对孙姨娘赶尽杀绝——还有个吴知雱呢，既不打算把他也放在自己名下，又何必再把他的生母拘在庄子上呢。何况她要出门一月之久，总也得有个人照看吴知雱。
绮年也是惊魂方定，喘着气道：“你们快去看，这时没事了，我与如燕在这里等着就是。何况还有这孩子，没准会有人回来找。”看那妇人还是十分健壮的，该是能逃得性命。
绮年摆了摆手，缓声说：“府里马车不够，你也是知道的，连珊瑚和湘云都主动提出来守家不去。我只从成都带了你们两个人来，也不好都去的，是不是？”
“你到底是什么人？”
绮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陪坐，找出些话来安慰林夫人。好在林夫人也不是个心窄的，想想丈夫儿子不过是羁縻在外，若是能因此让儿子在广东总兵处露个脸也是好的，又不是打仗或者阵亡，自己这大年初一的不说点吉利话怎么好呢，也就把愁容收起，说笑了几句。
头一次在京城过年，又是一大家子人，各种习俗无数。不过因着绮年不姓吴，所以诸如祭祖上灶之类的事都没有她的份，倒还轻松一点。
吴若钊怫然不悦：“这是什么话！这门亲事是我看中的，与太太什么干系？何况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些年的书都念到哪里去了？竟然说这种话！”
如鹂不服气道：“我又没有说谎，这些事又没有什么，自然就说了。且我也注意着呢，孙姨娘若问我韩家公子与姑娘有什么交情，我自会小心。可她只问韩家有些什么人，韩大人是做着什么官，韩家姑娘平日里穿什么戴什么，这些难道不能说？”
吴家嫁女，嫡女公中例是五千银子，庶女三千，其余各房自己愿意补贴多少可自己作主。照这般算，郑氏至少要私房贴补一万五千两！颜氏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淡淡道：“老二家的既愿意自己拿出一万五千两来贴补，老大家的就费心替她看着，实实惠惠地筹备一台嫁妆出来。”
“是。韩伯父家教甚严，似是要待韩大哥金榜题名之后再说亲事呢。”
周镇抚话一出口，自觉失言，嘿嘿笑了一声将话头转开：“胭脂姑娘可还说别的了？说起来，也就是秀材你有这本事，胭脂眼高于顶，偏偏就倾心于你。”
绮年笑着谢了李氏，心里还在想着冷玉如，不知这时候郑瑾又要说些什么，见了张殊之后还会不会闹。转念又想到赵燕和。穿到这个世界八年，讲究的是男女授受不亲，就是吴家的表哥们也要避嫌，今天情急之下拉着赵燕和，几乎趴到他身上去，实在是有点逾矩了，也不知道赵燕和会怎么想。
“恒山伯答应了？”
这话说出来，吴知雯和吴知雪不约而同露出点不屑的神色。李氏忙道：“都是心意，也不分什么高低。”
吴若钊鼻子里哼了一声：“皇子们的亲事，哪个是自己说了算的？若随便挑个侍婢或小家女儿，倒可随着他们的性子，国公府的女儿，哪里因为皇子喜欢就能随便选呢？”
“阮家表妹与许姑娘齐画了一幅写意芍药，三皇子看了直说好。宫里的画多为工笔，写意花卉少，三皇子说新奇，当场就要了去。”
算了——还是别费这脑子了，推算出来又能怎么样？难道能当成不雅照片敲诈钱财吗？她还是老实一点避免被杀人灭口的好。
绮年也微笑点头，低声对许茂云说：“一会儿换上来的酒不要喝。”
绮年戳戳她脑门：“的确该打。”
满堂的夫人小姐们，目光一起落到后头鱼贯而入的五个女孩儿身上。
李氏点了点头，瞥一眼颜氏阴沉的脸，道：“连波今日回来时似是哭过，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乔连波头垂得更低：“只怕表哥嫌弃我的针线……”
“可不是，这次跑得更快。”周镇抚一拍大腿，“别说，你要是能娶了这一个，估计你府里的那些人她倒能斗一斗。”
这倒跟绮年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件事，咱们急不得。说起来今年宫中选秀，若是咱们早半年来京城，倒是可以把握住这一波消费□。”待选的秀女在衣裳样式上是有一定制度的，那只能在料子上打主意，蜀锦蜀绣这种华丽昂贵的东西就特别有了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