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晴画从路那头连奔带喘地跑过来,到了眼前才见三人面如土色,不由得愣了,“姑娘这是怎么了?”

韩嫣打趣道:“不好上妆也罢了,倒是洞房花烛夜,别吓着新郎官才是正经。”

然而奏对之中得了皇帝的青眼却要另当别论了。虽说论功行赏,按品授官,但你入了皇上的眼,那日后的仕途自然比旁人更要安稳妥当。

“是伯父又高升了?”冷玉如惊喜道。韩同知这些年官倒当得十分顺遂,但也并没有多少高升的希望,本以为这辈子就在个五品上停住了呢。

“太后糊涂。”吴若钊是这样对李氏说的,“这些年都无人提起永顺伯之事,为的是什么?太后倒好,非要把人叫进京城来,放在百官眼前,是生怕无人记起永顺伯是先太子的儿子吗?”

绮年心思飞快地转动。如果他是赵燕恒,那么东阳侯府里的那出戏倒也合理了。秦采算是他的表妹,如果看见表妹落水,按常理都会上去救的吧?救上来之后一看不是秦采,而是别的姑娘,那——就像张殊救了冷玉如一样,要负责了……

此时跳进河里的人已经托着冷玉如游到岸边,然后抱着她走了上来。绮年一眼看去,就看见那人脸上的一道伤疤——张殊,居然正是张殊!

郑大少奶奶一双丹凤眼就对着绮年溜了过来。眼神极灵活,绮年却被她看得有点不舒服。郑大少奶奶说起来比较像画出来的人儿,再怎么设色华丽,也总免不了有几分单薄苍白。试想一个画上的人像突然用眼睛扫你这么一下……

冷玉如前几日派听香来送了一次口信,郑瑾是日准备装病,然后带了冷玉如出去走走。当然她对冷玉如的说辞是不愿见到张殊,因此叫冷玉如换了丫鬟的衣裳在园子角门处的得意斋等着,两人会合后乘马车出去。

吴知雪撇了撇嘴道:“重新算过?若真是等着发夏衣,乔表姐这样左算一次右算一次,怕是过了季那夏衣还没得穿上呢。”

郑氏当家没几日,就给三个姑娘出了一份考题:给家下仆役发夏衣。

听到二皇子身边的侧妃有孕的消息,吴家兄弟两个不约而同地跟自己的妻子谈起了此事。毕竟吴家的女儿已经做了长皇子的侧妃,就等于把吴家跟长皇子绑在了一起。吴若铮的意思倒是跟妻子相同,金国秀要诵经,吴知霞若能趁此机会传出喜讯儿,一则也给长皇子扳回一城,二则此时有孕,任何人都挑不出她的错来,就是金国秀,也只能怪自己行为不谨慎做错了事。

如燕吓得半死,自己也放开双手死抱住绮年的腰,后头的松烟也顾不得避嫌,又抱住她的腰。三人结成了一串儿,旁边有几个也借着石狮子蔽身的也伸手出来帮忙抓着,终于是把那两三岁大的孩子接到了手里。只那妇人却被人流冲走了。

“怎么可能让你自己去,自然是我们一起。万一有个什么事还好相互照应呢。”绮年想了想,“如鹂还是别带去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在家里反而安全些。”

“谁?”绮年真想哭。早知道就不来上香了。这分明是个青年男子声音,一个男子带着伤跑到尼姑庵里来,能有好事才怪呢!而且她还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好倒霉啊!

爆竹声足足响到天亮才慢慢沉寂下来,不时还东一声西一声的在响。吴知霖玩得累了,被奶娘抱去睡。其他人却不行,不过上床补了一个时辰的眠,就要起来拜年。重要的自然是主子一家家亲自去,忙不过来的,哪怕让下人拿着名刺去一趟也要跑到的。

吴若钊虽然只是个礼部侍郎,但宗室出事,官员们都跑不了要议事,就算他没得话说,也得站着听:“皇上大发雷霆,当即就撤了那里的知府。叫当地的卫所调人四下里寻找,又提了皇后的娘家哥哥,承文伯陈启去暂代知府,务必要把世子找回来。”

听琴哭道:“我们想过去喝斥来着,姑娘不许,带着我们就回来了。其实又何止是这两个婆子说这话呢?这几日府里到处都在说雪姑娘的亲事,又说我们姑娘比雪姑娘年纪还大些,看姑娘最后找到个什么样的人家。”

如燕倒奇怪起来:“孙姨娘作甚问你韩家的事?”

绮年也跟着笑:“这可要恭喜雪妹妹了。”

“表姐只是尚不知日后管家理事的要紧处罢了。”

周镇抚笑了起来:“原来是因着今日大明寺的事儿。你二弟早将人送进狱里去了,啧啧,你可知道,今儿被劫持的人是谁?又是那位周姑娘。这丫头莫非命里带劫不成?”

绮年低头装羞涩:“我还小呢。”一面被自己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绮年低头想了想,把话题转开:“你还住在恒山伯府?”等韩兆来京,她倒可以找机会向李氏透个话,但吴若钊愿不愿照顾可就不一定了,毕竟素不相识。只盼韩同知在京中有亲朋故旧可以出力吧。

两房的少爷都要去考秋闱,妹妹们少不得都得送些东西。到了下考场前头几日,吴知雯送了两套玉管笔;知霏送了两块绣得有点歪歪扭扭的帕子;知雪做了些点心好带进考场充饥。加上长辈的东西,琳琳琅琅摆了一桌子。

阮夫人捶着床:“如何能一样?那小贱人明日就要入宫了,李姨娘本住在小跨院里,这几日老太君亲口发话给她收拾了单独的院子出来住,还取名叫什么‘同芳斋’!”想起阮家老太君,忍不住怨气又涌上来,“若不是她当时把那小贱人接到自己院子里住了几个月,又怎会有人说什么老太君教养出来的姑娘品行好?呸!谁不知那小贱人是跟着姨娘长的?”

冷玉如不在意道:“说是因为大皇子年长的原因。本来皇子们十五六岁就可以议亲了,因大皇子身子不好,皇后娘娘在庙里求了一签,说是大皇子不宜早婚,于是一拖就拖到了今年。大皇子已经十九岁了,皇子妃的年龄自然也可以略大一些。二皇子因为上面的哥哥没议亲,所以也拖着,今年也十七了呢。只有三皇子小,才刚满十五岁。依我看,如果今年三皇子不议亲,说不定秀女就不要十三岁的了。”

掉下水的这姑娘为什么要穿一身跟秦采一样的衣裳,甚至连头上的鹦鹉钗都是一样的,是凑巧吗?还是要让人误认为她是秦采呢?

几人说着话,那边秦枫笑着说:“前些日子采了冷香林的梅子新做了梅子饼,奉各位姐妹尝一尝。”便有穿着一样衣裳的小丫鬟们捧了食盒子上来,每人席上加了一小碟金黄色的小饼。

许茂云睁着大眼睛,很单纯地点头:“我四岁就读了他的诗,皇上亲自品评,说他有‘魏晋之风’,那时候他才八岁呢。”

颜氏扶着琥珀的手走进滴翠轩,给大长公主行礼。吴若钊兄弟虽然才是三品四品官员,但吴家老太爷生前却是太子太傅,颜氏的父亲还是一品光禄大夫,是以这礼还没行下去呢,大长公主身边的丫鬟已经赶上来扶住,请旁边落座。

绮年一巴掌给她拍开:“被你掐多了就不嫩了。”颇有点沾沾自喜,“人家这是天生的好。”说起来,上辈子可没这么好皮肤呢。

吴知霄对她笑了一笑。乔连波脸上不觉又红了红,道:“今日劳烦表哥送我们,不知会不会耽误了表哥读书?毕竟八月就是秋闱……”

周镇抚想了想,叹口气:“也是。做什么事都要守着规矩,顾着名声——若真是这样,光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且显国公府里也太干净,好些事她都没见过。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笑起来,“说到机变,你知道今儿我怎么从那茶楼里逃出来的?”

小杨点头:“姑娘您可知道,成都那边新开了一家华丝坊?就是今年正月里的事,那时候咱们府里正忙着动身,所以不知道。这华丝坊也不知是谁家的本钱,总之雄厚得很。彭家就是想跟华丝坊合作,给他们供应锦绣料子,所以他们的花样都是新式的。”

绮年一听就明白了。圣旨里说的是嫡女,吴知雯却是庶出,不论她有没有这个心思,听见圣旨肯定又要心里不舒服,因此吴若钊才没有在家里提。至于二房那边,估计是觉得吴若铮横竖再有个十天八天就回京了,到时候直接跟他说便是。反正离着选秀还有近两个月呢。

绮年也觉得世事无常。想当年颜氏给女儿置办了数万银子的嫁妆风风光光将她嫁出去的时候,哪里想得到有一天外孙女儿会身无分文地来投靠呢?

如燕也跟着叹气:“从前在成都的时候,姑娘和冷姑娘韩姑娘一起,从来不是这样子的。”

“了如指掌可不敢说。”绮年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只想叹气,“前些日子请表妹去帮我选花样子,倒是听翡翠说了几句针线上的事。”

“没有。”乔连波倒有些发愁,“可是阮家的表哥们是国公府的公子,也不知会不会记恨章儿。”

这句贱婢实在扎了阮海峤的耳朵,顿时变了脸:“怡娘是母亲亲自发话抬了姨娘的,什么贱婢,也是你叫的?”

“连波——”颜氏颤微微地由琥珀和珍珠扶着快步过来,一手一个挽了乔氏姐弟,“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阮盼柔柔一笑道:“如此,不如让许妹妹画一幅画,金姐姐,我,表妹和珊妹妹各自以画为题赋诗一首如何?还有谁愿参加?”

两个丫鬟都笑起来:“老夫人您这赏的不是金子,是赏奴婢们手板子呢。奴婢们要敢接了,回去夫人饶不了奴婢们。”碧玺这边说,碧玉那边已经以目示意后面的小丫鬟快去回禀,准备招待显国公府的小姐。

周镇抚大笑:“你家清明脾气还软……得得,快回去吧,我也得去办差了。唉,今后这亭子不能用了,一时还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其实她肌肤白皙,但平日里爱静不爱动,气血不免不足,今日穿了洋红色恰把脸色衬得更加鲜润,是极合适的。只是因为怀着一肚子的不痛快,所以横看竖看不顺眼。现在被知霏夸了一句,心下略微舒服些,想想乔连波的新衣虽美,却是在孝期之中不能穿鲜亮颜色,总归不如自己引人注目,那点气不由也消了,伸手揉了一把知霏的头发:“小丫头,倒知道臧否人了。”

“如今,皇上迟迟不立太子,只怕又有前车之乱哪……”

李氏淡淡一笑,没有说话。这个小姑子,她刚嫁进来的那两年就对她挑头挑脚的,如今做了国公夫人,自然更嚣张了,哪次回娘家都要刺她几句,大概已经养成了习惯。幸而丈夫这些年的官职一直在升上去,否则这样的话还有得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