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海湾差点忘记自己是病号,大失所望道:“谁说感冒要忌口了?我就吃一顿没事儿的。”

海湾匆匆对付过晚饭,擦擦嘴,洗过手,去更衣间套上厚重的羽绒服,带着冲干净的车厘子准备回家。

陆远舟看着这二人,心里直搓火,依着他那不肯低头的性子,先和许鹤打一架才解气,无奈海湾已非从前那个海湾,他也不得不忍着。

所以他百忙之中挤出时间也要去,一来可以通过此事增进亲密关系,二来也可以真正了解海湾的成长环境——用一句时下盛行的话说,这是“浸入式体验”。

在没有海湾的日子里,他的菜大都付与了保姆阿姨和垃圾箱,可谓明珠暗投。

“就是就是,我最爱吃了,湾湾也爱吃。”陆远舟打开纸袋,拿出一只舒芙蕾,赞道:“哎呀妈呀,烤得真好啊。这包装也好看,还是粉色的呢。”

海湾蹦到花坛边,狗也跟到花坛边,跳到石子路上,狗也跟到石子路上。

“知道了。”海湾侧开脸,举杯一饮而尽,“我代迟归敬大家,百忙中抽出时间给他过生日,真让人羡慕。”

陶未未和旷野在一起你侬我侬地腻味,邢佳然和女朋友短信,独有景珏无聊,他又恰好坐在海湾旁边,凑过来拉着他开始讲八卦。

“我要怎么配合?”他还不够配合?

“啊……”海湾顿时像只瘪下来的气球,沮丧地捧着脸抗议,“我又不是小孩儿了,还搞这些,太幼稚了。”

海湾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股深深的恐惧袭上心头,拔腿追了过去。

迟归不以为然:“见还是要见的,我带个人过来,总不能悄无声息地就把你送进去了,打个照面才合适。”

迟归合上电脑,揉着他发心问:“你怎么进来了?”

那块雪白的地毯今日遭劫,巧克力擦过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蛋糕已摔得不成样子,隐约能看出爱心的形状。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嗯,我的备用钥匙到了,就不用再借住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情不自禁带着些沮丧。

能带走的只有书,海湾不确定应该再待一晚,还是立刻离开。迟归将钥匙给他,大约是逐客令的意思,若多留一夜,颇有赖皮不走之嫌。可他舍不得,事情来得太突然,毫无心理准备。

仿佛一颗重若千斤的橄榄压上心头,海湾瞬间明了,也瞬间窒息。他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海长生又跟你们借钱了?”

他本想第二天早起送迟归出门,再睁眼已是六点二十,海湾揉着眼睛爬起身,洗漱出来见桌上空空如也。

约莫半个小时后,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海湾猜着应该是jennifer告辞,才探头探脑地走出去。

迟归没理他,拐出街口,趁着等红绿灯的功夫回头看了看。他蜷缩在座椅上,侧卧的姿势,一米八的人竟显得弱小,宛如幼兽。

“对啊。”海湾恍然,照片是盗用的不假,但自己从未拍过这种视频,这里面的人应该便是“ecstaticboy”本人。

“就说我不是他朋友也不是亲戚,大半夜打扰他活该被冷待。”海湾脱掉上衣,拿起扇子摇着说:“他讲得也不错,不过他那个态度怎么就那么烦人!”

“怎么不行?”彦鸣笑说,“你要是愿意,我帮你牵线啊。这间工作室在日本做得很大,不光在亚洲市场销售,也有欧美的销售渠道。他们旗下的模特也是最多的,个个都算半个艺术家。之所以到中国来拍,就是来找好看的男孩子,毕竟人口大国。”

面对人潮人海,海湾内心一番挣扎,开始表演伟大的民间艺术——退堂鼓。

逸兴与之相比则表现出了旧时代企业典型的顽固不化,纵然有迟归帮助其转型,碍于来自上层的压力和阻挠,最后收效甚微。

不过他们对迟归的态度却极近礼待,如同晚清时代的人面对工业革命,我佩服你的船舰炮火,但想让我改变封建制度决不可能。

海湾选中的这栋大楼,正是逸兴名下的产业。

彼时迟归正在摆弄海湾的晚饭,闻言道:“如果我记得没错,这栋楼其实不是逸兴集团的财产,而是公司法人江逸兴的个人资产。”

“不错。”jennifer点头说,“那块地是江逸兴的祖父辈留下来的,到房地产行业大潮来了以后,他就请人设计了现在的楼体。”

“据说当时请的是世界一流的德国设计师和英国设计师共同参与设计,前卫与实用性兼顾。就算以现在的眼光看,它的设计也不过时。”

海湾帮迟归剥着青豆问:“那他为什么要卖掉啊?”

祖父留下来的遗产,岂会轻易出售?

“原来是不卖的,我去跟他们交涉的时候,他们说只租不卖。”jennifer摇头道,“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说要卖,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你去查查,看他们究竟卖给了谁,我想一定与买家有关。”以逸兴方面素日对迟归近乎谄媚的讨好程度,情愿得罪他也要出售祖产,必定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jennifer答应着去后,海湾趴在流理台上说:“要不然算了,我们换一个地方也是一样的。酒店开不了,开旅馆也行。反正我也不挑,嘿嘿。”

“不用担心,好事多磨,凡事太顺利反而未必是好事。”迟归将青豆烫熟,丢进了盛着虾肉的白瓷碗里,“明天我们去看看,今天先做好今天的事。”

“今天的事就是包饺子么?”海湾搅着馅料说,“我包的可不好看,提前跟你说,你不能嫌弃。”

迟归将紫甘蓝汁、菠菜汁、胡萝卜、墨鱼汁、火龙果汁,尽数端到流理台中间的案板上,道:“不用你包,你擀皮。自己要吃的饺子,自己总得出点力。”

“过年谁家不吃饺子啊?”海湾撇撇嘴,看他把面粉过筛分别放进五彩的汁液里,忍不住伸手去捣乱。

“别乱动,去穿上衣服接海蓝蓝吧,不要在这里捣乱。”迟归打开他的手,将剩下的面粉加黄油、牛奶、可可粉打发,蒙上锡纸放在了旁边。

海湾抠着案板上的面痂说:“蓝蓝还有一个小时才回来呢,他们老师连过年都不放假,也不嫌累得慌。”

海蓝蓝最近在学钢琴,事情的起因是之前有一天,海湾去阴台上收丁字裤,无意间看见了迟归堆在杂物间里的钢琴,便闹着让他表演。

结果最后迟归没有表演钢琴,反而拿出一把吉他,给他弹了一首《hotelcalifoia》。

(二)

晚上的露台没有光火,夜空里唯有星星在闪烁,远处传来轮船到港的汽笛声,茫茫大海上闪着绿光的灯塔将时空带去了菲茨杰拉德称之为艺术的时代。

迟归薄唇之间衔着根雪茄,点点星火在暗影里明灭。他的目光迷离而深邃,散在虚空中没有焦点。袅袅轻烟缭绕盘旋,笼罩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倚着栏杆,修长手指轻弹拨片,琴弦随之微微震颤,声音便从露台流淌进暝暝夜色里。

那场景如今回想起来性感至极,充满了雄性荷尔蒙。海湾当夜做了一个旖旎的梦,醒来后发现已濡湿了床单。

他悄悄将那一片冷冰冰的痕迹遮掩住,直到次日清晨迟归起床后,才悄悄拿出去搓洗,烘干时还遭到他好一番盘问。

要他如何启齿呢?

只怪你肆意散发魅力。

“给你块白面拿着捏,不要乱动这个。”迟归从他手里解救出绿色的面团,将它们切成一个个团子,递给他擀面杖问:“会不会压皮?”

“不会。”海湾在装傻。

迟归又岂能看不出来:“那就现学。”

“我会我会,不用学。”海湾立刻改口,熟练地压着月亮般圆圆的面皮道,“就喜欢吃这种好多种颜色的,从前我都是在电视上看见的。”

“这有什么难,不过是和面水的问题。”迟归灵巧的双手并拢,捏出小小巧巧一只马蹄饺子。

海湾观察着饺子上的指印,由衷地赞叹:“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么?中西餐、红白案都让你做遍了。”

“有一样我不会。”迟归烧上热水,转头看他,“像你一样傻气,我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