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浅蓝色银纹绣百蝶度花裙,青缎掐牙背心,头上仅梳一个螺髻,余下的青丝垂散至腰,云水般服帖顺滑,发间斜簪一朵新摘的茶花,除此之外只挽一支日永琴书簪,恰似明珠美玉,纯净无瑕。

  董怜悦缓缓抬头,通过窗纸小洞往里瞧,屋中情形尽落眼底。

  两人各自默默品了一盅茶,董怜悦眼珠一转,然后眼里突然染了些许狡黠的笑意,一把扯住了董阡陌的手腕,往假山后面跑。

  “汤姨娘知道老夫人正在帮你张罗全天底下最好的亲事,所以才急吼吼的赶来搞破坏!”

  “这……”董阡陌感到为难。

  宋氏、董萱莹、董怜悦都是一起出的门,除她们之外,这家里还剩下谁?

  “那倒也是,他家银子太多,生意做得太大,四姐你若真嫁过去,光替他家管账就要把你累死了。”董怜悦取笑道,“算了还是不要去了,听说那位财神爷的脾性也很怪,又是圣上钦封的一等忠勇侯,万一见四姐太过美貌,一口将你吞了怎么好。”

  宋氏低斥了一声:“小四,你又在外面惹什么事了?还不一旁站下,听着那小和尚说什么!”

  小贩还在努力地劝:“相公可以换着戴,总戴同一个面具多憋闷呀。笑一笑,不要太死板!”

  韦棋画凤目流波,上下打量董怜悦,仿佛头一次注意到她似的。董怜悦脸蛋红红,鼻尖翘翘,粉唇微撅,愈显俏丽。

  宋氏道:“你这孩子,怎么自己跑来了,胆子太大了,万一路上出个事儿怎么办?”

  看来半月前没有理会董阡陌传信来的求助,把她给得罪了,不是简简单单一句两句话能哄好的。

  贺见晓在这姑娘这里屡屡受挫,被压榨得一点脾气都没了,他直接摊出底牌,“那姑娘想找我时,去城东一品堂留个手信,我方便时就会过府拜望。下次进你的闺房之前,我会记得敲门的。”

  “她早已让父亲逐出家门了,又怎么配姓韦。”

  “唔。”

  “在这里,毓王殿下在这里!”

  “我如是想着,于是我违心地撒了谎,我说,‘有的人你对她越好,她越是得一想二,还不如从头里斩断这种可能。’我知道这话会让你伤上加伤,可我还是硬着心肠说出口了。第二日布阵回营,中军大帐里已没有了你的踪影。

  “王爷?”季青唤他,“咱们回去吧,这里不能再待了。”

  “四妹妹,这个东西是……”韦棋画笑问。

  一字之差,大有区别,“姐姐”是妾室对正妻的尊称,而“韦姐姐”单纯只是称呼年纪比她大八岁的韦家姐姐。韦棋画正在迂回发展,打算先让董阡陌改口,一旦姐姐妹妹的称呼变了,离做姐妹的那天也就不远了。

  “表嫂不是有韦妈妈吗?”

  董阡陌这是在玩儿火,胆大包天的她正在宇文昙的底线上踩来踩去,赌宇文昙今天不会要她的命。

  他就是宇文昙最得力的手下,为宇文昙打下半壁江山的人,季玄。

  她想了想,问董阡陌:“四姐,刚刚你说有人推你下悬崖,可能表兄关心的是这个吧——不是说有王府逃出的贼人藏在渔樵山上吗,会不会和袭击四姐你的是同一个,或者是同一伙人?”

  绝不可能,这太荒唐了。

  “他去从军是悄悄瞒着我伯父去的,还装成在读私塾的样子,可那些老夫子布置的文章他又不愿写,经常找人捉刀,只要见着一个能做文章的人,他眼睛立刻就亮了。”

  贺见晓微微颔首,自言自语了句,“很有意思的姑娘。”

  贺见晓简单地检查了一下,然后安慰她说:“还好只是腕骨折断,你年纪小好得快,过几日就没事了。”

  桃枝噘着嘴,不高兴地走了。

  董阡陌点头:“那倒不贵,可我们出来进香,为的就是过几天布衣素食的日子,银子都不曾带在身边。”

  香草爬出来,和桃枝手拉手,泪汪汪地看着董阡陌。两人心里都想,还好四小姐是天底下最没脾气的,应该不会拿她们怎样。

  “诶呀,看这天快都到晌午了,”宇文藻抬头望一望天,“腹中还空空如也,不如咱们快去找东西吃吧三哥?”

  尽管有父亲和老夫人撑腰,自己想横着走也没人拦着,但在这个家里,谁要是惹得嫡母宋氏不痛快,宋氏多的是法子整治那些人。

  桃枝把眼一闭,道:“奴婢该死,前日毓王妃来看四小姐,奴婢的嘴欠打,说了不该说的话触怒毓王妃。王妃罚奴婢自扇耳光,后来四小姐闻得这件事,就严厉叮嘱我这几日不能跟任何人见面,从此不许提此事。”

  宋氏堆起笑脸,道:“郡王爷古道热肠,好心过问我家的事,可几个姑娘脸皮子薄,把她们姊妹的事说给你听了,回头肯定是我落埋怨。郡王爷还是别问了,让你毓王堂兄带你去前面逛逛。”

  宋氏冷笑,“王妃亲自登门了还能有假,我乍一听说,比老祖宗您还惊讶。家里谁不说阡陌乖,谁能料想得到?我总是教导女儿们,女德第一,琴棋书画不学都可以,女德必得好好修,才配当官家千金。不料阡陌把我的话抛诸脑后了!”

  董萱莹决定,不论有心或无意,四丫头连累自己受罪,如果不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这家里还有什么长幼尊卑可言!

  董阡陌低头,抿唇道:“一点儿女孩子们都做的小玩意,不值得表嫂夸奖。”

  前几日,她把厨房做的酥鱼放在后院一角,很快引来一只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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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喵喵~~喵嗷嗷~~”

  董阡陌说:“女儿以前听二姐提过,说毓王表兄是她心仪的对象。我实在不敢掠美,占了她的机会。而且这事显然母亲还没听说,万一事后她才知道,吵闹起来,传到外人耳中,还以为我们董家的女孩子都不矜持,个个抢着要出嫁呢,这对父亲的官声也有损害。”

  她怀中的孩子玉雪可爱,小手抓了一把董阡陌的水袖,乐呵呵地玩耍起来。

  “那你每次吃完了药,会有什么感觉。”

  王嬷嬷笑劝道:“忍下这点儿苦,四小姐你的手才能好。夫人吩咐过,一定要我看你全部喝完。”

  嗓音带着江南女孩儿的清甜,不只容貌端丽无匹,连声音都是最出挑的。

  之前那些不知所措、自怨自艾的表情一扫而空,董阡陌正在笑,而且似乎是……冷笑。

  走过两道回廊,冷不丁一个黑黢黢的人影闪出来,把路给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