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些镜花水月的幸福,是她仅存不多的心动记忆。尽管那幸福的背后是悬崖峭壁,下面白骨森森。

  “我的?”五月吃惊,“可这是丫鬟的打扮!”

  宇文昙带军出征,被一支冷箭射落马下。她千里驰骋到军营,朝夕不离,衣不解带的照料,醒来后宇文昙第一句话居然是,“军营重地,季青,把不相干的人叉出去。”

  说话的是一位眉目如画,风情万千的宫装女子,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意,眼睛灵活得仿佛会讲话。毓王本不想让她进去,但她一个眼神的安抚让毓王默许了。

  董阡陌看向案上的琴,眼底掠过点点波澜。

  好一把上等蕉叶琴!

  “有什么问题吗,四小姐?”贺见晓问。

  “……没有。”董阡陌轻合眼睫。

  小指勾动商羽,这个起手式她至少做过一万次。右手中指只是随意的向前轻轻一抹,远山辽阔,深谷幽静的琴韵顿生。

  一行流水清音,随着晨风拂面,翩翩如舞,真正是未成曲调先有情。

  上座的那些客人,前一刻有人在交谈,有人在打哈欠,有人在研究自己的掌纹,有人在催厨房快上包子。而这一刻,数道目光同时落在一个人身上——

  董阡陌。

  下人端了一碟包子进来,赔笑问,“哪位爷要用早膳?”

  藻郡王一瞪虎眼,一挥拳头,直接把对方膝盖吓软了,香喷喷的肉包滚了一地。

  水榭之内,声息不闻,只有董阡陌轻轻拨弄着琴弦。

  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只是七根铜质的琴弦,居然飘出了类似海棠的幽淡气味,冷而凄艳,仿佛窗外有一山高洁的冬雪,遥遥相对。

  藻郡王抽抽鼻子。他不通音律,可他发誓,他真的像是在曲中闻到了一缕花香!

  在场有两三人是古琴大家,当然知道将琴曲弹到“贯通嗅觉”有多么不可思议,他们的感受可想而知。此刻,众人都用震撼的目光看向专心弹琴的少女。

  虽是一身素淡的绿裙,这少女却眉目清雅,宛如一朵出水莲花,气度高华。

  董家女儿才貌双绝,此言果然不虚!

  宇文昙的面色却极不好看,几乎凝成一层寒霜。

  因为这一瞬间他有一种极度的错觉产生,将那抚琴之人看成了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幻影……

  “铮——咚!”

  变故突生,打断了这段琴曲。

  众人不约而同舒一口气,进而面面相觑,莫非刚才大家都忘了呼吸?

  打断琴曲的是一根断弦,琴弦绷断,在雪白的掌心划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众人一愣,还是丫鬟五月最先急起来:“小姐,你的手呀……”

  藻郡王喊“去叫大夫!”转而又把大掌拍在贺见晓的肩上,“对了,你就是大夫!去看看她伤得怎么样?”

  玉手汩汩流血,伤得不轻。

  董阡陌却几乎感觉不到疼痛,这点痛太轻微了。很好,这一次她终于办到了。

  贺见晓递过一个小瓷瓶,道:“在下正好带了药,先打水清洗下伤口吧。”又低声建议,“四小姐不妨按压手腕的内关穴,或许能止血。”

  董阡陌照做,果然流血少了。

  居嬷嬷在一旁咋咋呼呼道:“大夫马上就来,四小姐你要坚持住呀!”

  在场诸人,心情最复杂的莫过于董家三姐妹,她们和董阡陌日日在一起相处,却从来不知道她能弹这么一手好琴!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家里最勤学苦练的董萱莹,由京城最好的教琴师傅手把手的教,也技止于此。为什么平时最不起眼的董阡陌会比她高明不止一点点?

  刚刚听董阡陌弹出了那么妙绝的琴曲,她们简直要惊呆了,就那么保持呆愣的表情,看着董阡陌弹琴,直到断弦滴血。

  董仙佩最藏不住事儿,俏脸上分明有点儿幸灾乐祸。董萱莹仿佛受到了很大的震动,玉容略显不安,眼神一阵闪动。

  一番兵荒马乱,连老夫人汤氏和夫人宋氏都惊动了,跟着进府的大夫来看情况。

  大夫包扎完伤口,悄悄告诉老夫人和宋氏:“小姐手掌有轻微骨裂,掌心的手筋已断,这条筋是让手指发力的,今后小姐的手指恐怕不能再使力了。”

  老夫人和宋氏俱是一愣,齐声问,“不能使力,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大夫看一眼案上的琴,“小姐的手以后不能再弹琴,不适合提笔写字,也不能拿重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