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晨冷冷道:“哦?”

“生娃娃干什么啊?”马尾说,“哦,我明白了,你要生个娃娃来帮你吃麦饼。”

“啊——”

有莘不破叹息说:“我终于知道桑谷隽为什么会那样了。我要是也有这样一个好姐姐,嘿嘿,我一定比他还会怜香惜玉。”

有莘不破道:“看你这个样子,看过了只怕还不够,多半要顺手牵羊,‘借’上几件。”

“为了走得更远,甚至不惜放下一直以来的坚持?”

众人:“也是,也是。”

“等,情况不妙就逃。”

桑谷隽不置与否,右进宝又道:“两军对垒,不厌诡诈,何况夜袭!日间他们得了便宜,以为少主受伤,今晚防范必然松懈。但以我看,少主伤势已无大碍。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少主快做决断!”

有莘不破奋起神力,把这杆精铜长矛折成两截,大喝一声,道:“去把你主子叫来,就说一个商人在这里等他!”那左招财哪敢再强嘴,带了那十几个灰溜溜走了。有莘不破听得背后车马声响,原来是苍长老发出信号、布阵成圆,不由皱眉说:“几个小小毛贼,用得着布下车阵这样大的阵势吗?”

“她被逼到那个暗无天日的角落里,难道会甘心?天下大势将有激变。她在有莘不破这还没有长大的狮子身边伏下一招暗棋,嘿嘿……着!”

芈压冲了上来,拦在众人前面,对芈方道:“我跟你回去!不过,你不能伤害他们。”

阿三赶了上来,也惊叫一声:“狻、狻猊!”

“什么!”有莘不破跳了起来:“我们的钱不够买下二十五驾铜车?”

“哦?”

“你怎么知道?”

“你是谁?你的身份有很大干系吗?”对于有莘不破的真正身份,江离原来并没有了解的兴趣,当现在却突然很想知道,因为这会影响他的决定。

有莘不破又道:“话说回来,这辆什么‘七香车’又没人懂得其中窍门,在你手中是件宝贝,在别人手里却只是一对烂木头,只合拿来劈了当柴火烧。”

*

札蠃道:“既如此,冲老小心了。”

“但很可能会发生。”

“是我不好,我,我从来不知道,怎么,怎么做好一个父亲。”他说了这几句话,脸上涌现淡淡的红潮,江离知道不该让于公之斯多说话,这样只会加速他的死亡。但是他剩下来的这点生命,已经没有比和儿子说几句话更有价值的事情了。

无忧城最下等的妓女,即将腐烂在自己掘好的洞窟中。她凸起的眼珠仿佛还在留恋着许多东西,尽管她的一生实在没有发生过什么真正快乐、真正激动、真正值得留恋的事情。但她死前不久毕竟还曾有过一个希望,一个平凡而幸福的希望,一个已经永远无法实现的希望。

“自从那个照面,自从那个他对我看也不看的瞬间开始,我知道我这辈子完了。那天晚上,我就像一堆垃圾一样,被檗有阗的下人扫地出门。”石雁露出呆板的笑容,“从那天晚上开始,就有一个又一个的男人爬上我的床。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守的了。但是我永远也忘不了,忘不了第一次跨在我身上的那个男人。那个叫于公之斯的男人,也就是你的……”她望着于公斛宁,狂笑道:“你的父亲,生你出来的那个英雄!”

“外面早已乱成一团。倒戈的卫兵混在暴乱的平民中,根本分不清敌我。‘全都给我住手!’檗城主一声大喝,威风凛凛地这么一喝,果然镇住了不少人,但大多数人在互相厮杀中,根本就停不下来。檗城主冲入人群,似乎正想做什么,却突然停住了身形——在它身前出现了一头人面兽身的怪物!我们认出了,那是札蠃和紫蟗的合体!他说还要三天才能元气尽复,原来都是假的。这才过了不到一天,它那气势,完全不下于在城下和狍鸮对抗的时候。”

“狍鸮呢?”

狍鸮低头看着于公孺婴,饶有兴趣地说:“但对你们人类,我就更加不理解了。她杀了你老母,杀了你妻子,杀了你即将出世的儿女,而你居然还对她处处手下留情,刚才在外面,你什么也不管,但居然还为了救她而出手。看来你们人类天天讲的伦理纲常,夫妻恩爱,父子天伦,都完全比不上和异类的一宿偷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狍鸮的脸色有些难看了:“第二句呢?”

于公之斯道:“这话有道理,但就算陶函之海仍然还在这里,窃贼又怎么肯拿出来?”

“什么!”贵宾们纷扰起来。狍鸮的厉害,他们是见识到了。此刻会聚在堡内最:“那男的还是那样,我扔下东西他就像狗一样趴在那里吃。”

※※※

“你自己试试就知道。”

“他用大风堡隔绝内外,可见在他心目中最大的敌人不是这些妖怪,而是我——他不让陶函商会进堡,那就是连于公之斯也怀疑上了。”札蠃望着仓惶奔走的平民,不由想起了多年以前。“檗烙当初以得到这座城的民心和六大统领的追随而为城主,如果他见到自己的儿子背叛了这些小民,嘿嘿,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有莘不破问:“当年你师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没有吃不死果?”

那一年,卫皓被打得奄奄一息,他则被流放进在无宝山后山那个无人敢越雷池一步的暗谷。在那里,他一边漫溯在乱石毒草之间,一边哭泣在感怀身世之中。一天一夜中,他流光了这一辈子的眼泪,用舌头舔干了那最后一滴咸咸的味道以后,他作了一个决定:他要做一个成功的大盗,要挺直一个大盗笔直的腰杆,再不流下一滴眼泪。然后,他看见了一对血色的眼睛。

老不死指着札蠃的背影大叫:“妖乱,妖乱!”

当镜子中的人显得齐整以后,她取过几个布币,出门反锁,向市集走去。

不片刻,那驼子哈管带的声音在厅外响起:“小招摇山靖歆上人到,有莘不破公子到。”

这是于公斛宁第四次踏足大风堡的无争厅,一进门就变了颜色,紫蟗盗札蠃竟然位列上座。于公斛宁大喝一声,就要冲上,却别左右两个侍者拦住。

“谢了,”江离说,“话说回来,于公箭术,天下驰名,我枉自在此处作客,又曾共临大敌,却至今没有见识到一箭落日的神技,未免有撼。”

阿三本是一个没有姓氏的奴隶之辈。由于驾的车好,得到于公之斯的赏识,二十五岁上成了陶函车队第九车的御者。阿三三十二岁时,陶函车队遇上了一只狻猊。那是一头还没有成年的狻猊,但却已经具备了一抓洞穿山牛脑袋的力量。

“这次真是出师不利,刚走出家门口就遇上大对头。”

车行辚辚。

这一天,他在陶函国南边境的荒原中,射杀了一头怪兽。怪兽轰然倒下后,他看见了一个少女绸缎一般的肌肤,听见了一个少女幽咽的呻吟。

※※※

“这个家族有着无数动人的故事,也出过无数英雄好汉!”

“这些故事是谁告诉你的?”

“我的祖母。”提起祖母,有莘不破脸上不由复现出孺慕的笑容,一时间忘了身边强敌环俟。“小时候,她常常在我睡觉前给我讲有莘氏的故事……”

“哦,是吗?”那男子微笑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淡淡的影子绕到了自己的背后。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有莘不破问道。

“我年纪比你大,说话不能这么没礼貌。”神秘男子言语间仿佛带着点责备的意思,但语气中却充满了和善。

有莘不破一愕,重新问了一句:“前辈您贵姓,怎么称呼?”

一直在琢磨着什么的靖歆突然想起了什么,眼光中现出恐惧的光芒,便听那个男人说:“我也姓有莘,这个姓,好久每人提起了……”

有莘不破狂喜道:“你、你……你就是……”

“我叫做有莘羖。如果没有你,本应是这个姓氏最后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