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莘歪着头想了想说:“想不出来,先揍它一拳找回本钱再说。”也不管江离的脸色,踏步向前,突然听到于公之斯雄伟的声音响起:“都给我退开!”

“箭手们听好了,往那些杂碎身上招呼!不要在那头大怪物身上浪费箭。”哈管带呼道。此时有了陶函箭手加入联防,除了狍鸮,没有一只妖怪能越过护城河。札蠃的兽骑兵和无忧城的重甲步兵堵塞在城门后面,以防万一。不过几个首领人物都知道,如果狍鸮突破城门,那么无论多少兵马都只能成为一巷烂泥。

无数妖怪死在荆棘的根部、穿在荆棘的枝干、悬在血腥的风中。它们的血肉在刺毒的腐蚀下逐步腐烂,溶化,掉在荆棘根部的泥土里,成为新的肥料。一阵风吹过,这妖异的荆棘林开出万千多暗紫色的小花,花香慢慢飘开,代替了先前的血腥。石头垒起的大风堡,泥土堆砌的无忧城,围上了一个暗紫色花环。

这一天的上午,就有人发觉无忧城种种不对劲的地方。虫蛇鸟兽无缘无故多了起来。当发现这个问题的人想找警卫时,却发现满城没有士兵。直到中午之前,这种恐慌还只是在悄悄地蔓延,因为那些侵入无忧城的妖怪都是一些蛇虫蚁兽,尽管没有士兵的帮忙,居民们拿起棍子也大可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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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我问你?大荒原最多的是什么?”

“你看你现在像什么!”女人的声音很低,但却充满了怒火与痛苦!“你像一条狗一样缩在这里,让一个低贱的妓女像养一条野狗一样养着你!你以前那呵神斥鬼的勇气哪儿去了!那震慑群邪的气势哪儿去了!”她忽然笑了:“对了,我忘记了,你只是一个连男人的尊严都已经跑到阴沟里去的男人——不,你不是男人,你甚至连公狗都不如。公狗看见自己的母狗被别的公狗压在身子底下,至少还会吠两声。可你呢!你是一条硬不起来的烂泥鳅。你看着男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来和我好,你也只能看着!你也只会看着!缩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你连争风吃醋的勇气都没有了。我真不明白,你还活着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去死!陪着那两个女人——那个生你出来的女人和为你生儿子的女人去死!陪你那还没出世就变成一滩血水的儿子去死!”男人的手开始颤抖,他的整个身体都已经被刺激得快要爆炸!女人的样子突然变得很刻毒:“可是你连死都不敢了!为什么不站起来!为什么不敢把你的弓拿起来!不能射死别人,你还不会杀了自己吗!”男人的眼睛早已布满了血丝,五官全都扭曲起来。他突然闭上了眼睛,把陶钵里面的饭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就像往堵住的阴沟塞烂泥一样。

“据说这个人在无忧城建成之日就在了,算得上无忧城的元老。”

偏偏有莘不破一出契后国的势力范围,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惹是生非。顺口说:“我阿衡师父说,就算到了天外天当神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爷爷说,这人上人最是难做。我天外天是不想去的,人上人也不想做。别人要去要做,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你说这老头是你的,有什么凭证?”老不死帮腔道:“对,对!我老不死不是你的!现在我是这位少爷的。呃,呃,这位少爷,您高姓大名,日后旁人问起,我也好替你扬名。”

呀地一声响,两扇木门分开,有莘不破只见一个满脸涂粉的女人故作风情万种状地走了出来,一袖子打在阿三色眯眯的脸上,嗲声说:“死鬼,才来。”

“所以,我们绕道三十里,虽是我一时心动救人,却反而让我们躲过了一场大难。”

“幸亏他是我们这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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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崇拜的人原本是他师父。他师父那种深不可测的眼神底下藏着他愿意毕生追求的神韵。但他在这个男人面前慢慢地变了。师父就像一个大海,容纳了无穷的力量和智慧,却叫谁也看不见;而这个男人则像一个没有爆发的火山,那随时随地会溢出来的火焰虽然没有喷发,但却常常令他热血沸腾。师父也许更加高远,但这个男人却更加可亲。

“英雄?谁让你去做英雄!我只是叫你们把我一个月前说过的话变成现实。去!你也去!”

江离道:“虽然陶函之海也许已经不再商队中了,但此刻却一定还在这里!在大风堡,甚至就在这无争厅!”

所有人的心弦立刻绷紧。这件失窃案不但关系到六个时辰以后整个大风堡的存亡,而且有可能立刻引发一场宝物的争夺。

于公之斯道:“这话有道理,但就算陶函之海仍然还在这里,窃贼又怎么肯拿出来?”

“第一,假如他不拿出来,大家很可能都会死在狍鸮的手下,对他没什么好处。”

“不错。”

“第二,假如台侯答应既往不咎,以台侯的威信,多半可以令人信服,包括窃贼。”

于公之斯淡淡道:“也许对方并不在乎我是否既往不咎。”

江离道:“那我们可以换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这一次说话的不是于公之斯,而是札蠃。

江离笑了笑,说:“寨主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札蠃冷笑道:“我不是沉不住气,而是对你的话很有兴趣。”他手一反,掌中突然多了一个陶碗。于公斛宁脸色大变:“陶函之海!怎么,怎么会在你手里!”

檗有阗的脸更阴骘,札蠃的笑更冷,于公之斯脸上的神色却依然平静:“果然是你!很好,很好。”

札蠃道:“小伙子,你说的第二个条件,可以换成什么。”

“此刻陶函之海在谁手上,在妖乱结束之前,我们承认他对此宝的所有。”

“妖乱结束之后呢?”

“陶函之海回到此人手上,三日之后,陶函再行追讨。”

札蠃哼了一声,凝视于公之斯。

于公之斯扫了众人一眼,道:“可以。”

于公斛宁叫道:“爹爹!”

于公之斯淡然道:“反正我们已经知道下落,追起来比以前反而更省事,也不过是借人家三天罢了。说起来,我们反而占了便宜。”看儿子脸部扭曲,神色极为复杂,又安慰说:“别担心,没有我们家传的九天神珠,这陶函之海就只能用一次,用过一次以后,光泽全无,法力尽失,变成一个破碗。”

于公斛宁道:“九天神珠?”

于公之斯道:“这些事情,以后再和你细说。”他转头对札蠃道:“札寨主,此刻你虽然宝物在手,只怕不知道怎么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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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冰柱有了一条裂缝!”

“你没眼花吧?啊!真的,而且,好像正越来越粗!”

“快,快禀告哈管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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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函之海的交接进行得很顺利。只有江离依然在沉吟着:“为什么这事情会来得这么容易?为什么札蠃会那么主动?”

“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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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堡,垛窗。于公之斯喃喃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它,也许,它并不需要六个时辰就能破冰而出。”众人心中一凛,再看到越来越粗的裂缝,全都慌了,纷纷道:“台侯,快用法宝!”

于公之斯淡淡道:“陶函之海其实是一个入口,它通向另一个空间,或者这个空间本身就是因为它的神力而存在。但是这个空间并不能够囚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