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有人发现东西两方客人——札蠃和陶函商会——各自展开阵势,而大风堡明显也在严阵以待的时候,居民中的敏感人士开始惊呼:“天!大事了!我们被城主抛弃了。”一开始,没有多少人重视这句话。但从中午八十八头三眼狼冲入无忧城开始,这句话开始带来居民一浪接一浪的恐慌。

“发现又怎么样?没发现又怎么样?我又不怕被听见!”

“妖怪。天!你是说它们会往这边涌!”

老不死突然跳了起来:“你知道!你真的知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檗有阗向老不死扫了一眼,一直盯着檗有阗的众人也跟着向老不死扫了一眼:这个札蠃口中的“元老”,听了檗有阗这句话,自得之情溢于眉目口鼻之间。

有莘不理旁人,只是向长胡子老头喝道:“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

“但肯定不是内部人偷的。”因为陶函商队的成员,甚至陶函国的国民,对陶函之海都有一种道:“我看札蠃的来路,再计算一下他出现的时间,只怕……”

不知谁说了一句。

“就是这个人把我挖出来的。”江离心想,而且也是这个男人弄得一车酒气,把自己熏醒的。他一醒来知道自己没有在雪里耐过九十九天,也没有等到天灾的到来,当时不由得一片惶惶。

“我要不要救他呢?”

“可你知道,就算你侥幸成功了,她也会死。”

“是。”

“紫蟗寨人众入驻东北角附堡,陶函商会入驻西北角附堡。”

“派出第九旅,搜索外城食物武器,带回内城备用。”

“派出第七旅,搜杀城内漏网妖兽。”

“派出第三旅,维持秩序,妖乱期间,所有人不得擅离所在,不得散布蛊惑言语,违者,杀!”

“所有事宜,限日落之前回报。”

※※※

有莘不破掩上了门。

江离抱膝坐在床上,一副虚脱的样子。

“很累吗?”

“你自己试试就知道。”

有莘摊手说:“像你这样又弄风又弄水的事情,我既学不会也做不来。我只适合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比如说打架?”

“答对了。不过,除了打架,我偶尔也会做一些软性一点的事情。”

“比如说呢?”

“比如说,揉脚。”

“揉脚!”江离高叫起来。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新结交的朋友,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个大大咧咧的男孩会干这种伺候人的事情。“天,谁敢把脚让你揉!大少爷!”

“嘿嘿。”有莘笑道,“学这项本事本来是想孝敬我爷爷的,他最近两年老犯风湿。”

江离笑道:“那不用了,我又没犯风湿。”有莘突然抓住了江离赤裸的脚踝。江离吃了一惊,本能地一挣,叫道:“干嘛!”

有莘笑了笑,说:“我阿衡老师教我的,很爽的,能很快恢复体力。”说着四指按住脚背,拇指向脚底涌泉揉去。

“别……别……好痒……哼,哈,你停手啦……哎哟!”

他正想一脚踢开有莘,却觉得有莘的拇指少商位热烘烘起来,一股暖流传将过来,透着经脉上行。江离不再挣扎,只说:“别费力气了,我炼的真气和别人很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总之就是不一样。除非是我师父的先天真气,否则会和我体内真气相冲突的。咦!”话没说完,忽然发现从有莘手指穿过来的真气在自己体内畅通无阻,和自己自幼修习的先天真气水乳交融,迅速地环绕十二奇经川流不息。江离不再说话,任凭这股真气在体内游行,心下却奇怪:“怎么他的真气和我的真气全无冲突。难道他练的是本门旁支?不对啊,除了本门嫡系心法,别人不可能炼出这么精纯的真气才对。难道他是大师兄的徒弟?”

江离一路想着,一路沉浸在那种暖洋洋的快感中,就像冬日里整个人泡在温泉中一般。脚底各个穴道在有莘的拇指的摩挲下时而微酸,时而微麻,时而微痒,时而微疼。酸时吸,麻时呼,痒时嘿,疼时哼。慢慢地忘记了日间的杀戮,忘记了明日的大祸,眼睛阖上,全身放松,终于在这种奇异的感官刺激中慢慢睡着了。

门关得紧紧的。隔着一扇木板,偶尔传出几声隐隐约约的暧昧声响。

※※※

太阳将落,大风堡的底层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平民。

“启用连坐法,一人犯禁,全里驱逐出城。”在层层密密的互相监视下,气氛紧张而平静。

金织很茫然地咬着由里正发下来的干粮,和大多数人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明天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也许就像她的许多认识的人一样,无缘无故地消失在周围人的世界里。本来是全里的人聚在一起的,但她却没有看见她的邻居石雁。“也许已经死在外面……”她不敢想下去,倒不是因为她和石雁有多深厚的感情,而是因为一种兔死狐悲的恐惧。突然,她想起了阿三。“他是陶函商队的人,也许能够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想起那个老实结巴的男人,她仿佛溺水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然而她却完全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和这根稻草碰头。除了方便等事,她和她的邻居们甚至连走动都不行。“算了吧,只要能活下去。”

※※※

大风堡,无争厅,几个势力的首脑再一次碰头。还是两天前的阵势,还是两天前的贵宾,但已经不是两天前的气氛。老不死极目搜寻,却找不到自己那张不很可靠的“护身符”有莘不破,也见不到似乎什么东西都知道的江离。靖歆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看也不看他一眼,但他仍心中惴惴,脚步向于公之斯的方向挪了挪,仿佛觉得他那边会比较安全。

“后来怎样?”檗有阗等正在追问百年前那场天劫的细节。可惜,这个老头能记得的事情不多。

“本来我们是守得住的,但后来那头怪物出现了。啊!那真是恶梦。那头怪物来了以后,我们的人就像被刀割过的草一样,成把成把地断掉,烂在泥土里。那怪物刀枪不入,但一抬手,我们至少就要死掉二十个勇士。”

“说了这么久,到底是什么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