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饮血的剑鸣

“若不出降,城破之日,便是屠城之时。”

※※※

干虎的话在二十八日之前出口,在今天开始兑现。

“杀!”两万五千装甲精良的贲士对十七万手无寸铁的平民。

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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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莫首的剑又开始跳动了,他一路踩着死人横卧的躯干和微温的鲜血走进了干虎的大帐。

“已经杀了三万人,大概。弟兄们的刀剑都已经砍钝了。”

“那就叫他们把自己的守护兽放出来,把人一个个吃了!”干虎咆哮着,对他的副手说。

“可是屠杀这些没有力量和装备的平民,不算英雄!”

“英雄?谁让你去做英雄!我只是叫你们把我一个月前说过的话变成现实。去!你也去!”

“是。”

子莫首走出营帐,拔出他的剑,刺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的喉颈之中。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剑有些滞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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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莫首将军疯了!……见人就杀,他疯了!”

干虎听到呼喊,走出了大帐。大帐外,一个男人手持一柄被染红的剑,非常优雅地在月下挥舞着,每一次挥动,便有一条生命完全释放出他的全部精华,在飞溅的血花中死亡。

一剑,一条命,绝不会多,也绝不会少。

没有人能靠近子莫首一丈七尺之内,因为那是他的血剑光荡漾开来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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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干虎呆呆地看着这个他以为很熟悉,但却突然变得很陌生的男人,离他三十三丈三尺的这个男人。他突然有种错觉,似乎那柄血剑不是在杀人,而是把每一个人——无论是士兵还是平民——的生命转移到剑上去——一种奇异的红色光彩倏然绽放,在一瞬间依附在剑上,成为空中一朵剑花,血红的剑花。

“这是什么剑法?”干虎问自己。他从来不知道子莫首会这样一路剑法,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这样一路剑法。

子莫首的剑圈越来越大,和干虎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干虎突然感到一股凉意逼近,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发呆了。

这个大将军的眉毛突然竖了起来,旁边的八大虎贲将一看,纷纷闪避,因为他们知道祸事要来了。

“呜啊——”在干虎的嚎声中,月色下的云片出现了扭曲——不!整个天空都出现了扭曲。在扭曲中一头六脚的虎形怪兽探出头来,并慢慢显出整个身形。轰隆一声,六脚虎的六只脚就像六跟大柱一样砸在干虎与子莫首之间。它的八十八个倒钩齿间喷出一股熏热的绿雾,一霎那间连干虎的大帐都被腐蚀得七零八落。除了干虎和直辖的八大虎贲将,方圆九十丈之内所有的生命都停止了活动。仍然在舞动的,只有那一团血色的光华。

六脚虎慢慢向红色的光团靠近。干虎知道,没有人能够以人的躯体低档来自天外的幻兽的袭击,除非子莫首自己也召唤来能与之抗衡的幻兽。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何况,据他所知,他的这个副手只会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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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别人以为子莫首沉浸在杀人的狂热中时,其实这个男人正陷入冥想当中。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平静了。血剑的每一次舞动,其实都不过是他思绪每一次跳动自内而外的表现而已。

“我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干这样的事情?”

当初他离家出走,并不是为了世俗眼中的权力、财富或者地位。他仅仅觉得,自己的追求和父兄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十年来,他踏遍名山,希望找到传说中的昆仑与死神,希望找到“子虚乌有境界”,希望找到“天外天,洞内洞”,找到那些可能给他答案的人。后来,他遇见了血祖,又遇见了大夏王。在他们身上,他看到了一种可以媲美他父兄的气度和深邃广博的力量;更找到了一种在他父兄身上没有嗅到的共鸣。或者,蹑着血祖的足迹,依循大夏王的命令,他子莫首可以一步步接近自己的追求。

他一直是这样想的,直到刚才他拔剑杀了那个少年的时候。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他不吝于用非自然的手段结束一个生命,但每一次挥剑都契合了他内心深处所认同的理念,每一剑都贯穿着他的精神、他的力量和他的气。所以,他的每一剑刺出,都像刺入毫无波澜的静水之中。无论面对的生命是生命,如何强大,都将在这一剑之下瓦解。

但他刚才刺入那少年的颈项的时候却稍觉滞窒。他突然想起,那是因为他的剑、他的精神、他的力量和他的气产生了歧异。于是他突然明白了:大夏王和他所共鸣的,仅仅是对强者的推崇。他们共同的认知是:只有成为强者,才能登上心目中的颠峰。但大夏王所要实现的,是现世的终极武功,而他子莫首所追寻的,则是一种反求诸己的武道。在大夏王眼中,天之所覆,地之所载,都必须依循他的命令,所有犯逆者都会如同这十方城一样,如腐木般予以摧朽;在子莫首眼中,世界上一切可以被剑刺穿的生命,都没有拒绝在他剑下死亡的理由。这种霸气,是他离开父兄,走近大夏王的理由。但现在看来,他需要重新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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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莫首将军疯了!”

夜色下是一片凄美的红色。周围的人,无论是引颈待戮的陷城百姓,还是与子莫首共属一军的下属,都被这血红色的圆晕震慑得几乎失去了行动力。

一剑扬起,就是一道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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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虎开始考虑如何收拾残局。五百年来,从无人能以血肉之躯抵挡住幻兽的足以排山倒海的力量,子莫首当然也不例外。然而六脚虎即使是他的守护兽,但作为九天之外的第一级幻兽,可不是那么好请好送的。每一次召唤它的代价,事后总让干虎厌悔不已。虽然,他真正召唤六脚虎也只有两次。

“剩下的几万军马再加上那十几万该死的残民,不知能否满足这畜生的胃口。”干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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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道红光闪过,在月下划了一道优美的弧形。红晕散尽,子莫首很寂寞地站在六脚虎兽的尸体上,一脸沉思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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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惊呆了,经过短暂的定格,干虎终于在过度的惊骇中疯了!所向披靡的守护兽被一种不可能的力量踩在脚下,令他在那一刻蓦然丧失了理智,他是真正的疯了:“不可能!不可能!天外幻兽不可能被人打倒!没有人可以直接对抗九天幻兽!”他手足无措地撕烂自己的战袍,砸烂自己的军盔,拔出大夏王所颁赐的宝刀“宰岁”,向子莫首冲了上去。

一道孤直的红色闪电一耀,干虎的一切动作都停止了。

被染红的月光中,大军幸存的八位最高层有七个在这空前的震慑力中瘫痪了,只有一人勉强地用长矛支住了身体,口中喃喃道:“极致,这便是剑道中的极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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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轮剑花,在圆月的伴奏下有节奏地绽放着。

多年后,这个修罗场成为一个遗迹,而这个夜晚则成为一个传说,一个属于血剑宗的遥远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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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二九尾狐的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