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房二楼,是一间大通间,花岗岩铺地,中间一块一丈见方的白色地毯。安堂主正盘腿坐在中央,面色略显憔悴。

“六爷,咋啦?”

呆了片刻,储栋梁用力摁了摁弯月,他已试过多次,令牌发光的亮度与摩擦弯月力度有关。一团白光刹那间就裹住了黑黑的令牌,储栋梁突然想到了棉花糖,这团光不就是棉花糖么。

办公室极为干净精致,足有“将军府”半个院子大。地面原木地板铺就,几大块绿色花边地毯恰到好处摊在各处,屋顶东西各有一盏水晶大吊灯,两灯之间围着一圈素雅的布沙发。西侧靠墙一排书柜,摆满了各种书籍,书柜前一张雕花办公桌,桌上花瓶插满鲜花,两台手摇电话机金光闪闪显示主人身份非同一般。

“刚屋顶上至少十多个金毛人,那声吼叫是金毛人头领发出的,如此近距离一般人极难承受。胡把头是个练家子,能受得了,想不到小哥年纪轻轻内力却是不错。”

胡亮洪指着贾同山说道:“先生,这位是警局贾警长,为人仗义豪爽,贵社在沙金开办铁厂,警长定会维护平安。”

遭了,忘记打煤油了。储栋梁坐起身,划着了火柴,灯里已不见一点煤油。他不喜欢家里黑洞洞的,只要没睡觉,天黑后灯一定亮着。坐在床沿痴了片刻,储栋梁一拍大腿,妈的,真痴了,不是有那块令牌么。点了两根火柴照着,拿了厚衣服蒙住前后窗子,他从箱子底拿出了铜盒。

“啊哟,啊哟,老子屁股摔烂了。”白力平嘴巴张的老大夸张地叫着,“光头,不能放他们走。”

“东门倒了的时候。”储栋梁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明白赊刀人的交易规则,只赊不卖,留下一句谶语,等应验了再来收钱。东门会倒吗?即使会倒,这个赊刀人已五十多岁,能挨到那天?

“力平,手下敌不过他人是常事,何必定要争个高下?”听完白力平诉说,杜潇金不禁大皱眉头,他一贯于求财不求事,为这样一件小事而大动干戈会极不划算。

贾同山带着数十人已在四周布置好,路口设了岗哨不允许闲杂人进来看热闹。胡亮洪拿了一把锋利的大斧紧跟着曹丹丹,随时护着她的安全。储栋梁一早准备到码头干活,路过城隍庙时被胡亮洪叫住,也跟在身后看呆眼。

“是胡把头啊,没事,就到前面饭店陪朋友吃顿饭。”

翻过坍塌的围墙,东面是一座院子,杂草遍地有半人多高,香炉,石碑散乱其中。西面是曾经的主建筑,整个大殿全都趴了,粗大的横梁、立柱东倒西歪。一座一米多高的青石底座上端坐着城隍菩萨,默默看着石座下的人群。

“失眠?”老六子嘿嘿一笑,“我看马老板天天觉不够哦,年头纳的小妾正热火着呢。”

“哪里伤了?”贾同山咯噔一下,两步就跨到曹瑞海身边。

“伯父,那我就同时敬您和父亲,一个都不欺。”曹丹丹嫣然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马掌柜放下篮子转身走了,胡亮洪陪着老六子有一句每一句的搭着话。

胡亮洪摇了摇头:“一下丢了这么多,一个都没找着,而且毫无头绪,真是活见鬼了。”

储栋梁把烟放在台上,顺手拿过暖水瓶给贾同山水杯加满,又倒了一杯水给胡亮洪。

“走,进屋和你说几句。”胡亮洪瞥到井边有人盯着他们,拉着储栋梁到了屋里,“昨天警局的贾警长找我,让我物色一个人。要求是能干力气活,识字,家里没有负担。我一想啊,这个差事不是给兄弟量身定做的吗。”

“梁哥,好久没来耍了么。”刚转过街角,进入一条陋巷,一名年轻女子正在门前刷着凉席。

“栋梁。”曹瑞海起身离开沙发一把抓住储栋梁的手,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一名军人,“快叫伯父,武伯父与你父亲可是生死之交。”

“伯父,栋梁给伯父请安。”储栋梁恭恭敬敬地叫道。

沙发上的军人盯着储栋梁缓缓站起:“好,像一舟,像一舟。”说罢,双眼突然噙着泪水。

曹丹丹呆住了,她没有想到这位中将师长见到储栋梁竟然流出了泪水。

“来,栋梁,坐伯父身边。”武寒松拉过储栋梁坐在自己身边,“听丹丹爸爸讲,你一直在码头干活?”

“是。”储栋梁低声说道。

“可否愿意跟我去河洲?给你个少校军衔,平日里就跟我身边。”

储栋梁一愣,他知道少校军衔可是大官了。曾听胡把头说过,马场的肖路远就是少校,做了沙金县城防司令,连曹瑞海在他面前都得让上三分。

“伯父,谢谢您好意,前日我已找了份收入高点的事。再说您那我也不懂,跟过去了反而会给您添麻烦。”

武寒松一愣,旋即哈哈大笑,扭头看着曹瑞海:“好,子恒,栋梁与一舟一个脾气,有啥说啥,我喜欢。”

曹丹丹拎了暖水瓶给几人添水,走到储栋梁面前,悄悄踩了他一下。

储栋梁一痛,抬起头望着曹丹丹:“丹丹妹妹,谢谢。”

“梁哥,不客气,喝茶。”她直起了身,“伯父,您这身军装一穿就是威风,我看梁哥要是穿一身军装也挺帅气的。”

“哦?这么说来丹丹支持栋梁去我那?”

“男人么,志在四方,窝在一个小县城没出息的。”曹丹丹笑着说道。

储栋梁眼珠子一翻:“丹丹妹妹,我没啥志向,每日里能混饱肚子就挺开心了。”

“栋梁,这句话就不对了,丹丹说的对,男子汉志在四方。伯父的提议你好好考虑考虑,如果愿意,伯父随时欢迎你。”武寒松目光透着慈爱。

“此事不急,从长计议。浩轩兄,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和一舟在一起的日子,现在想来还是历历在目啊。”曹瑞海忙岔开了话题。

“嗯,当年栋梁还抱在手上。北平一别,一舟飘忽不定,最后得到的消息是他在沪海,我记得他信中说,不用回信,过几天就回老家了。我只知道一舟老家是南江省,却不知道在沙金啊。”武寒松言语中有自责之意。

曹瑞海看着储栋梁说道:“栋梁,你父亲从未提起老家在哪,我和你武伯父都不知就在沙金。自与你父母失去联系后,我们也曾多次想法子四处打听,可惜一直未联系上。”说罢,唏嘘不已。

“伯父,叔父,谢谢你们。”储栋梁努力地想着,父母的样貌似越来越远,在他的脑海里总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曹瑞海起身走到书橱旁,打开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一本相册。

“栋梁,你父母照相极少,这是你父母在北平与我,与你伯父一起的合影,那时你留在老家,由爷爷奶奶照看呢。”曹瑞海把相册递给了武寒松,储栋梁连忙凑过去看。

“我快忘记他们长相了……”储栋梁忍不住抽泣起来。

“家里没有父母相片?”武寒松惊讶地问道。

“没有。”

曹瑞海拿过相册,拿出照片来递给了曹丹丹:“丹丹,去照相馆,让他们立刻翻拍,你亲自去,在那等着,多洗几张大点的。”

“好的。”曹丹丹拿了照片匆匆走了出去。

武寒松伸手拿过桌上烟点着,看着储栋梁问道:“听说你在铁厂谋了一个差事,薪水挺高的?”

“是的,不过,我也有点奇怪,凭啥可拿这么多。”

“嗯,你知道不妥就好,老话说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务必小心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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