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咧咧嘴,想说的话悉数吞进肚子,我放弃了,对于执着的二姐,我发觉,所谓的道理只会让她更加疯狂,坚决的抵抗会让她更加变态,于是我采取装模作样,混淆敌方注意的战术。

那胡公子白衣穿的飘逸,前提是你不要看他的脸,他有着跟我娘异曲同工的黝黑,也有着似乎绞尽脑汁让自己看起来更黑的穿着。

“啧啧,苏良辰又什么不好,家世好,票子多,见识广,可谓良配。”

“要不你先哭,哭够了咱再回答问题,或者杨大哥一口气把问题全问完,让她一次性回答完再接着哭,你们看……?”我就知道许来娣的耐心天生缺无,遇见苏家小姐,这算是给苏良辰面子了。

我身形一滞,这人还真有自知之明,接着又听他跟着说:“如果对象是许七小姐,让我爬房上树,或是夜闯王府挨狗咬,我也心甘情愿啊。”

看见前面走得只剩下一片衣角的丁墨谙,一边快走一边喊:“丁夫子,等等我,我有事情请教您。”

“也好呢,那公子请吧。”我打头带着苏良辰往后远走,心里憋屈着一口恶气,噎的我胸闷气短。

可这远离京城的小小县城,如何出了采花贼,是专门采花,还是顺便采花?

我端碗茶给六姐:“你呢,乖一点,不要那么强硬,就算是相亲不中,爹娘也不会说什么,你装装可怜,外公就算心急,也只能干着急而已,他的心软着呢。你偏要对着干,到处树敌,下场只能是被气急败坏的外公贱价出手,何苦跟你自己过不去?何况上次外公无意说起,来娣心气儿高,也不能随便配给别人,拖一拖也无妨。”

“寡妇也好,总比嫁不出去没人要,吃娘家的,喝娘家的,还要让娘家跟着丢尽脸面的强。”

六姐听到脚步声,把书放下,抬起脸,笑道:“招娣,来,给你看好东西。”

十里八村无人不知王芦花是何等角色,那是奈良县最出类拔萃,屠子中的极品屠子,王屠子的独生女儿。就凭着这个闪闪发光的头号,和奈良县显赫的家世,我外公把我柔弱的爹,许配给了我虎虎生风的娘。

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是甜的,这么多年,跟我在一起时间最久的人就是她,小时候爹娘总有事情忙,几个上面的姐姐也早早嫁人,偌大的王府里就只有我们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儿家,她虽然频繁捉弄我,不可否认,对我还是不错的,她只是无聊而已,外加有时候喜欢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然,在我这里,她其实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这也是她一直耿耿于怀的原因。如今大我三岁的六姐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还真让我有种长姐如母的感觉。

我看她的眼,盈盈如秋水灵动,樱唇微微抿着,面色微微有些红晕,应是有些激动所致,我当真心软了下来,情不自禁的喊了声:“六姐……”

待我目光与她真挚以对的时候,在我准备抒发我这辈子都没跟许来娣说出的感激的时候,这女人居然半路突兀的垂下眼去,语调全变,似乎无足轻重的道:“没了你,我一个人也对付不了那块大木头,我们和两个臭皮匠,就不信对付不了他一个诸葛亮,话说回来,他哪有那么聪明。”

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把我刚刚涌动起来的暖意,灭顶淹没,我的拳头我在袖子里,额头上青筋有些跳,我撩了撩眉毛:“许来娣,你真了解我,不过我先说清楚,没好处的事我可不做,你若能带着我从王家走出去,不嫁给那个胡梦龙,我就帮你搞定杨胥。”

“真的?招娣你答应我了?”许来娣高兴的眉毛都在微笑。

“恩,礼尚往来。”

“那好,明天我们就去苏府,杨胥貌似一直频繁出入苏府,正是搭讪的大好时机啊。”

我转过身,淡声答:“好。”

等到我推开门时,又听见身后许来娣若有似无的说了一句:“招娣,长姐如母呢。”

我嘴角微微上扬,其实心里还是暖的,许来娣的嘴巴是刀子,可心里是软的,她接我走,到底有多少是为了我好,我自然心里清楚的,我们姐妹两个相处的方式比较异于常态,如果能针尖麦芒的相对,或许会让彼此更自在一些,谁让我们对温柔体贴的关系总是抱着事出有因的怀疑态度呢。

从来娣的房间里出来,整个人都轻盈起来,连冬儿都说:“小姐今日步履清逸,不似寻常那么沉闷,看来是六小姐讨到您开心了。”

我负着手,一边寻思,一边在廊子里慢悠悠的散起步来,做人成败,在于平日修行在心,许来娣对我百抓挠心的不甘,就是因为她猜不懂我心思,当然,除了丁墨谙这个大漏洞之外。

而那个苏良辰,似乎比来娣还要难缠,几次三番的被他拿捏股股掌之间,已是让我恨之入骨,不成,大大的不成,我许招娣绝不能栽在苏良辰之手,我暗下决心。

一扭头,看见墙边满墙开的正艳的蔷薇,脑子中又突然跳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我微怒,甩了头,踱步离去。

其实我这个人很少执拗什么事情,我不喜欢强迫人,就像我不愿意被别人强迫那样,所以我认为我是懂道理的。

可人心总有一个阴暗面,阴暗面里住了个魔鬼,一冲动,魔鬼就跳

出来,人就发狂了。

我这一生温吞,无所计较,所以心里的魔鬼吃斋念佛的这么多年也算安生,可是在遇见丁墨谙之后,魔鬼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我总是不甘心,既然许来娣并不待见这个一穷二白的书生,也没有其他人跟丁墨谙有过婚约媒配,我主动争取,也不算失德,何况,他也不吃亏,就算是接管了王家祖传的屠宰世家的称号那又如何,书生再清高孤傲,也要穿衣吃饭的活下去啊。

我想着想着,不自觉的竟然走到家宝的书房这条路上,介于上次被神出鬼没的苏良辰抓包现场的心里阴影,我每走几步都要往后张望一番。

冬儿不解,问我:“小姐,您什么东西掉了?掉在小少爷书房这里了吗?冬儿帮您找找。”

“恩,上次六姐送我的生辰礼物不见了,就是那条她绣了三个月的一条帕子。”

冬儿闻言,掩面笑起来:“六小姐那条绣着蚯蚓的帕子吗?小姐,您怎么能把它带在身上,被人看见,还不笑死。”

“不巧就掉了,快帮我找找,免得到时候来娣跟我跳脚。”

“恩,好的,小姐在小少爷书房候着吧,我找到了去找您。”说着,冬儿笑着离开了。

是的,那条帕子其实被我藏在箱子最底下了,这辈子都没准备再让它重见天日。

当年许来娣被我娘逼着学女红,她不屈,挨了好几次打仍旧没有学乖,最后我娘实在拿她没办法,遂递给她一把剃刀,告诉她,她若是能杀了一头牛,就可免了学女红。

许来娣站在牛面前看了半晌,左思右想,最终还是下不了手,选择弃刀从红。于是她跟二姐学做女红,可她心有不甘,开始耍小心眼,非要在花鸟鱼虫里面挑了个虫来绣。

前前后后弄了三个月,死去活来的在方帕上绣了一条歪歪扭扭的土黄色蚯蚓,二姐看了之后顿时气的七窍生烟,把那个惊世骇俗的帕子丢到来娣脸上,怒吼:“这叫什么玩意,给我回去改,改到我满意为止。”

意外的,许来娣这次没有反抗,我暗猜大事不妙,果不其然,一语成谶。三天之后,方帕再次拿到二姐面前,二姐瞧一眼,就吐血了,把那只长了一双黑溜溜大眼睛,嘴里还有条红舌头的蚯蚓锦帕丢在地上狠踩了几脚后抓狂离去。

许来娣笑的直抱肚子,她把方帕捡起来拍了拍土,递到我面前:“招娣,这蚯蚓多可爱,我保证整个大安王朝都没有人跟你用同样的帕子,喏,这个送你,下个月你生辰,这个就做生辰礼物。”

我当场收下,还谢了她。

许来娣兴高采烈的跟我说:“其实我本来想弄个蟑螂上去的,但是蟑螂实在太难弄了,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弄个蚯蚓,不过没想到许兴娣的耐受力这么差,不过一只蚯蚓而已,都能让她炸毛,真是太好笑了,看她还逼我不。”

等到许来娣生辰的时候,我送去锦盒当做礼物,许来娣打开盒子一看,笑不可支,不过她的脸上的肉是微微颤抖的,因为我送了她一条货真价实的大蚯蚓,很粗很长,盘成一盘,还在他的脑袋上用墨水画了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

这是题外话,我与许来娣的交手,是从有记忆起,一直到天长地久时的。